朕就是亡国之君(1105)
“殖民的定义在各个时代各有不同,意义也不是完全相同,无论是何种属性为主,其他属性都从未消失过,必须要选择一种属性为主,防止主次不分,这就是我的理解。”尼古劳兹总结性的说道。
殖民的定义,有人口迁徙,有农业垦殖,有异族统治,这种不同属性之间,并不矛盾,但是必然会有一种为主,其他为辅。
胡濙却是一言不发的靠在藤椅上,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是睡着了一样,他的额头沁出了一些汗,他听尼古劳兹总结,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不是尼古劳兹是什么至圣先师,三言两语胡濙就有了顿悟。
胡濙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抓住,看似是一层窗户纸,却怎么都捅不破。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疑虑些什么,问题又是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明白了,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明白。
倘若这个时候,有人打扰他,他或许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可无论是杨善、马欢还是尼古劳兹,都不敢打扰胡濙。
把胡濙惹毛的下场,就是感恩戴德的痛苦着。
胡濙忽然坐直了身子,面带笑容。
他想明白了。
他知道了自己的疑问,他知道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知道了陛下到底要带领大明何去何从。
陛下早就知道了大明的路在何方,并且指引着大明坚定不移的往前走着。
大明的王化之路,不是以迁徙人口为主,也不是以农业垦殖为主,更不是异族统治为主,陛下是以商品控制为主的王化之路。
无论是云贵川黔,还是漠南漠北,辽东、倭国,陛下都走的商品控制为主要属性的王化之路。
这就是陛下的大道之行。
胡濙左手握拳击在右掌之上,站起身来,如同一阵风一样的消失在了会同馆。
尼古劳兹看着胡濙离去的身影,看着马欢问道:“胡尚书今年多大了?”
“七十八了吧。”马欢想了想说道。
“你觉得你七十八了,还能跑的这么快吗?”尼古劳兹的这个问题是设问句,尼古劳兹才五十多岁,都跑不了这么快。
“胡尚书养生有道。”马欢笑着说道。
胡濙坐上了车驾,向着讲武堂而去,他蹬蹬蹬的跑进了聚贤阁的御书房里。
“陛下,臣想明白了!知道陛下要走什么路了!”胡濙略微有些气喘的说道。
朱祁钰让兴安赶紧上壶凉茶说道:“喝口水,慢慢说,朕都没想明白的事儿,胡尚书这是替朕想明白了吗?”
朱祁钰不开玩笑,他还在思索到底该何去何从。
他给胡濙的课题,也是他长久以来的疑虑,大明应当开海,现在海禁已经松弛,可是松弛之后,该如何做呢?
第五百四十九章 王化的终极目的
朱祁钰对于海外殖民的热情一直不算很高,主要原因是大明不是荷兰,不是英格兰,不是法兰西,更不是西班牙、葡萄牙,大明就是大明。
大明开海之后,如何去做,就是朱祁钰一直在思虑的问题。他把海禁松弛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动作,他在等,在等大明给他的反馈。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大明的反馈。
胡濙喝了口茶,喘了口气,心情慢慢平复,才开口说道:“陛下,李宾言曾经提出过一个论点,六等星秩序和四时之序。”
朱祁钰点头,李宾言在松江市舶司仰望星空的同时,也在思虑着政治,在大明这个官员和学者高度重合的年代,这并不稀奇。
六等星秩,是李宾言有感于自身的遭遇,对大明进行政治思辨的成果之一。
胡濙认真的说道:“其实殖民无外乎几种手段。”
“第一种,武力征服,杀掉所有的男丁,抢走女人和孩子,直接消灭,这种手段,通常代价极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说实话,这种做法,除非碰到了末等秩,否则不可能做得到。”
朱祁钰深表赞同的说道:“的确如此。”
“京师之战、宣府之战、河套之战,南下平叛,这些战争规模极大的作战,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宣府之战,若非抄了曲阜孔府,河套之战若不是抄了渠家,南下平叛若不是势要商贾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国帑早就空空如也了。”
“虽然金尚书从来不跟朕抱怨粮饷、赏银、军备这些事,但是朕也看过户部的账目,时常捉襟见肘,往往左支右绌。”
“但是每次抄了家,这部分的亏空就补了回来,金尚书就会乐好几天,不跟朕吵架咧。”
“朕常感谢他们,倾家荡产的支持大明进行征伐。”
为了感谢这些大明战争的赞助商,朱祁钰给这些人在解刳院专设雅座伺候。
纵观整个四百年殖民时代,真正被消灭的只有印第安人,连非洲大草原的黑猩猩,殖民者都无法用武力全部消灭。
朱祁钰站起身来,在御书房的大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备忘录。
他对战争时常有所反思,他这些思绪,若是不及时记录或者与人讨论,就容易消散。
他专门有个备忘录专门记录这些思绪,而司礼监的太监,会专门整理这些杂乱无序的备忘录成册,方便陛下查阅。
朱祁钰拿起了备忘录,回到了御案之前,开口说道:“这几次大规模战争,大明总计阵亡了五万余人,其中有超过三万是非战斗牺牲。”
“非战斗状态下的减员,比如灾病、哗变、天灾人祸等等,让朕想不到的事,非战斗减员之中,最大比例的减员就是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