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129)
一切的一切变得有条不紊。
贺章的车驾在次日清晨明亮而寒冷的光芒之中,向着大宁卫而去。
大宁卫的宁王府,鞑靼人在宁王府内迁之后,就将王帐设在这里。
大明北古口到大宁卫,一共三百里路,贺章走了整整七日。
他冻伤了。
手心、脚板、脸颊奇痒无比,就想把冻伤的地方给挠下来的那种钻心的痒。
他知道不能挠,一旦开始挠,就真的是挠破了也不会好。
一入草原,他就发现若非有永乐年间修的官道路碑,这冬日里征伐鞑靼,真的会迷路。
风刮起来的时候,地上的雪会被吹起,天地一色,甚至分不清楚上下,人在其中行走,就如同一片混沌,甚至连上坡下坡都分不清楚。
阳光穿过这些雪晶折射出略显绚丽的光,天蒙蒙一片,却并不黯淡。
“当初袁指挥可以在白毛风里,走几百里,真的是人吗?”贺章抬头看着他从未见过的奇景,呆滞的问道。
保护贺章前往鞑靼的是夜不收,是当初宣府初组建夜不收时那二百八十个夜不收之一,名叫马硕,现在已经成为了锦衣卫提刑千户。
马硕对这天象,早就见怪不怪了。
“袁指挥悍勇,我等还是比不得。”马硕自问自己也做不到,就是让袁彬再做一次,袁彬也不见得能做到。
这种事,得看运气。
贺章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道:“都说你们夜不收,形如鬼魅,山川沼地,如履平地,我见你面色如常,你不会冻伤吗?”
“哈哈。”马硕笑出声来,他从宣府调任京师,从夜不收成为缇骑之后,就听到很多次这样的传闻。
虽然听了很多次,但是每次听到,他都想笑。
“你们这些读书人,老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不是鬼魅,也不是妖怪,我们也是人。”马硕笑着说道:“我们也会冻伤,不过皮糙肉厚,习惯了罢了。”
马硕有点出神的看着这漫天的雪花飞舞的模样,当年碰拳、笑的满是灿烂的二百八十位墩台远侯,现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三十余人。
他们真的也是有血有肉,有父母、有妻儿的活生生的人。
他倒是希望他们夜不收都是妖怪,那样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现在墩台远侯的人数还在扩张,整个长城沿线,大约有四千余墩台远侯,夜不收哨。
“哦。”贺章愣愣的回答了一句。
这些人为什么会选择做墩台远侯呢?
升官发财的话,那也得有命享用才是。
或许,这就是于少保常常念叨的那句:汉室江山,代有忠良。
贺章略有所悟。
道理永远是那个道理,但若非行万里路,亲眼看到,他又如何明悟呢?
“大宁卫到了。”马硕笑着看着不远处的土城,勒住了马匹说道。
第五百五十九章 杀人不见得要用刀
贺章罕见的紧张了起来,他站在早就破败不堪的城池之下,看了许久。
门前是恭敬等候的脱脱不花、阿噶多尔济,满都鲁,以及他们三台吉的养父,乌格齐。
他们的身后是一众的鞑靼王,站在风雪之中。
他下了车驾向着人群而去,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这些鞑靼人实在是太过于恭敬了一些。
“恭迎大明天使。”乌格齐为首,带领所有人恭敬的行礼。
“起身吧。”贺章倒是一愣,万万没料想到,他们居然面对使节的时候,行的是三拜五叩的大礼。
使节奉节,代表的是天子,这些人跪的是天子。
贺章的紧张,是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有多重。
大明和鞑靼人来来回回打了将近九十年了,若是再往前算算,至少打了将近三百年的时间。
这种相互之间的征伐,从未断绝,给两地的百姓都带来了兵祸。
被劫掠的大明深受兵祸之苦,鞑靼的百姓何尝不是如此?
“今日有些乏了,明日再议。”贺章进城前,先说了一句,然后才开始进城。
脱脱不花左右看了看,赶忙大声说道:“天使长途跋涉,车马劳顿,此乃应有之意。”
脱脱不花文绉绉的整了两句,将贺章迎入城中。
贺章之所以次日再议,不是他狷狂,更不是他没有准备好,自从上谏的那天起,他就在做准备了。
他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他需要知道更多的关于鞑靼人的情报,方便谈判之时,能够有的放矢。
大明有墩台远侯,夜不收哨,深入虏营探查情报。
马硕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将一位夜不收带入了驿站之内,汇集了这段时间关于鞑靼人的许多情报。
这些情报,对贺章的出使,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女真人的使者也在大宁卫?”贺章眉头紧蹙的问道。
马硕点头说道:“是的,李满住、董山二人派出了使者,希望鞑靼人可以和女真人联手,共击大明。”
“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因为乌格齐的反对,这件事迟迟没有推进。”
范广在京师组建了四勇团营,京师之战后,按照功勋,范广应该继续在京营为将帅,但是范广最终回了辽东。
自从土木堡之战后,大明这只猛虎,虚有其表,成为了塞外诸多部族的印象。
李满住和董山二人,在京师之战中,多次越过抚顺所的界凡寨,从建州卫到辽东劫掠。
范广再次回到辽东之后,严加防范,多处布防,多次机动,狠狠的杀了李满住和董山二人的威风,这建奴,再不敢南下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