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269)
李宾言抿了口茶,带着三分笑意,似乎回忆起了当初的时光,他笑着说道:“当年周家小姐,现在早已嫁做人妇,临到了,咱们俩都没捞着。”
“哈哈哈!”陈祖辉听完一愣,随即大笑,久别重逢的那种疏远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年两个人为了这个周家小姐,还顶过一段时间的牛,可是后来两人都被外放出京为官,这段感情不了了之,再闻讯,已物是人非事事休,周家小姐已经嫁做人妇。
李宾言在京师的时候,是一个非常木讷,甚至有些口直心快憨直之人,可自从出京巡抚山东至今,李宾言已经变得十分圆滑。
三两句话,两人叙旧,一顿互相吹捧,气氛变得热络了起来,知道的这两个人十二年未曾见面联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挚友闲谈。
李宾言挥了挥手,示意旁人退下,似乎是要好好跟陈祖辉叙叙旧一般。
“听说陈巡抚这些年可是发达了,出入仆从数十人,拉车的都是西域的宝马,材女乐三千人,钟石丝竹之音不绝,当着好生快活。”李宾言颇为羡慕的说道,只是眼底那一抹微不可查的厌恶,始终无法抹去。
李宾言这种一反常态,是因为他在钓鱼。
作为景泰朝的臣子,喜欢钓鱼是很合理的,正如踢足球带扳手一样合理。
陛下时常钓不到鱼,不代表臣子们钓不到,相反,于谦、李宾言、李贤等人,鱼获颇丰。
陈祖辉一听再笑摇头说道:“哪里哪里,都是些许谣言,倒是听闻李巡抚这些年,飞黄腾达,这松江府可是万人垂涎的宝地,李巡抚这是捞着了。”
李宾言的表情非常遗憾,又有些欲言又止的试探性的说道:“老子云:少则得,多则惑。”
“入宝山而空回,还不如不入。”
“尤其是在这松江府,集散天下百货,空羡,空羡也。”
若说演技,李宾言这些年锻炼的可谓是炉火纯青,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是基本。
那种身在宝山却没有能力摸到宝贝的遗憾、落寞以及懊恼,那种对奢靡向往而不得的不甘心,在李宾言的眼神和表情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李宾言低声继续说道:“陈兄素知我这秉性,事事畏首畏尾,胆小怕事,听闻司务说陈兄生财有道,本来打算亲自拜访,可是这疫病闹得,陛下的申饬也到了,这就借着公务之名,冒昧的请陈兄过来。”
李宾言的话突出了一个憨直。
哪里有把搞钱摊到明面上说的?
可偏偏李宾言就这么直说了。
陈祖辉有些措手不及,满是茫然,这里可是松江府衙门,哪有大声密谋的?
李宾言的性情和当初在京时候,一模一样,还是那么不知分寸,还是那么的口不择言,传闻之中李宾言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似乎名不副实。
当初当着陛下的面,李宾言每次说话都是那丑角一样,让人贻笑大方,现在看,依旧如此。
不过是乘风起的憨直蠢猪罢了,陈祖辉如是想。
“唐突了,唐突了,陈兄喝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李宾言一脸讪笑,带着几分尴尬,似乎是因为心直口快有些懊恼,像是说完了才发现不该在府衙说这样的话。
府衙叙话之后,李宾言就开始招待陈祖辉,这推杯换盏之间,二人忆往昔,诉苦楚,没过多久就开始称兄道弟。
李宾言摇晃着酒杯,满脸苦楚的说道:“千里做官,本就困苦,又为了几许银两,忙忙碌碌。”
“这不是前几日家里堂弟成婚,我这个当哥哥的就随了五两银子,哪成想,家里的婆娘回来就跟我大吵大闹。”
“说我是京官三品,巡抚地方的大员,大权在握,家里人只当我当了天大的官儿,随份子居然只给五两,脸面都丢尽了。”
陈祖辉稍微喝的有点舌头大了,这酒桌上人来人往,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二人,陈祖辉拍了拍李宾言的肩膀说道:“不就是些银钱吗?我有个法子。”
“哦?”李宾言不轻不重接话,让已经有了强烈表现欲的陈祖辉继续表演下去。
该配合表演的时候,李宾言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陈祖辉一伸手指向了窗外明月,手指又绕了个大圈子,兜兜转转的回到了酒桌子上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眼下三府瘟疫,病死者众,就是最好的机会。”
上钩了。
李宾言却一脸不信的说道:“为这事儿,我可是挨了陛下的训斥!这瘟疫之事,哪里有发财的机会?兄台诓我!喝酒!”
陈祖辉一拍桌子说道:“贤弟!你不信我!”
这钓鱼的时候,鱼咬钩之前,都会试探几下,若这个时候大力起杆,那多半是钓不出大鱼,而且钓鱼最重要的就是打窝,眼下这窝已经全数打好,大鱼已经开始试探。
李宾言和陈祖辉一直喝到了子时,这才散场,等到陈祖辉离去之后,李宾言依旧是酒气熏天,可是歪歪斜斜的身子已经完全站直。
一名带着面甲的天子缇骑走出了阴影,来到了李宾言的身后,等待着李宾言的命令。
李宾言负手而立,看着天空圆月,想到了当初初到济南府,也是这样的月色,他也是喝的酒气熏天,下了楼,把山东官场的蛀虫,大大小小一锅端了。
“抓人吧,弄清楚了。”李宾言带着几分迷茫的说道。
今日往昔,并无不同。
这天下的贪官污吏,跟抓不尽一样,已经整整五年了,还是如此。
李宾言有时候也在想,陛下、于少保还有他自己,这些年,做的这些事儿,到底有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