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471)
这就是于谦说的心思。
朱祁钰一愣,他看着手中的奏疏,削减宗亲待遇兹事体大,朱瞻墡在京师监国,万事稳妥为主,这个时候上这么一道奏疏,怕是被于谦给说中了。
要解决宗亲问题,就得打组合拳,不能只有棒子,也要有甜枣,还得有缓冲,不至于宗亲沸反盈天。
“皇叔有恭顺之心。”朱祁钰依旧压着手中的奏疏,犹豫了片刻,最终递给了兴安说道:“发京师吧。”
于谦看陛下已然定策,才面色复杂的说道:“陛下,之前议定记账货币时,户部请旨准设钱铺,为钱铺法定之始。”
“以市镇中殷实户充任,随其资金多寡,向官府买进银币通宝,以通交易。”
“但是经过宝源局的广泛调查,臣以为不可。”
于谦将一封奏疏郑重的递给了兴安说道:“不仅不可准设钱铺,还要有序关停,防止生乱。”
朱祁钰看完了于谦的奏疏,呼吸都重了几分。
“烂泥扶不上墙!他们的脑子里都是浆糊吗?除了会收租子这一种盈利的法子,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朱祁钰将手中的奏疏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根据缇骑、各按察司的调查,发现市镇的钱庄,都在坑蒙拐骗。
这些钱铺从宝源局买进银币通宝,以通交易,本来是件喜事。
大明银庄数量较少,即便是随着官道驿路的地面硬化,推向全国,但是辐射止于县,不可能辐射到大明的角落里。
而这些钱铺,就成了大明钱庄的补充。
这本来是件喜事,但是缙绅富贾们,最擅长的就是喜事丧办。
这些个私人钱庄,也有纳储之能,他们随意挪用储蓄、不考虑风险放钱、死账赖账无数更无准备金之说。
百姓们去取钱,又百般推诿,甚至推到了大明银庄的头上来。
出了事,钱庄的东家们,就是扬帆出海,跑的无影无踪,把烂摊子丢给朝廷。
得亏这两年巡检司逐渐恢复,这等出了事就润,润的风险变得极大。
杭州仁和县德馨乡有两个钱庄,仁和夏氏被抓,这两个钱庄,捅了二十万银币无法承兑的大窟窿来。
“大明这类小钱铺有多少?”朱祁钰意识到不妙。
于谦面色沉重的说道:“止于今岁,浙江、江苏、凤阳、湖广、江西、福建、山东等地的钱庄,就有一千三百余家,臣预计整个大明大约有一千八百余家。”
两家钱庄是二十万银币的窟窿,那么整个大明一千八百家钱庄,即便是发展不均衡,保守估计也超过了亿计银币的大窟窿。
“于少保可有什么良策否?”朱祁钰极为凝重的说道,四舍五入一个小目标。
大约等同于大明二十万里道路硬化和四万里水路疏浚的总投入,他怎么可能不严肃对待。
于谦俯首说道:“有,酷烈至极。”
第七百零三章 德,大明皇帝本就没有
于谦开口说道:“陛下,这些糟心事,在正统年间,是不会呈至御前,直达天听的,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正统年间不过是九年前而已。”
于谦在说自己的法子之前,首先先表明了陛下的功绩。
在正统年间,这种事儿,连御史都不会上奏,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解决,比如瓦剌式强、东南麓川反复、湖广苗民不稳、广州福建百姓连鞋都没了闹起了民乱。
这里面哪一件事儿,不是让朝中明公们大呼大明要亡的大事?
就钱庄搞出这些‘小事’,在正统年间也配上奏疏?也配百官之首亲自问询调查?
福建布政使弄出的冬牲逼反了近百万的百姓,这才是正统年间的头等大事。
“朕不想听什么鲜花锦簇。”朱祁钰立刻摇头打断了于谦的话。
于谦总觉得有些怪异,他可是以刚直着称,是地地道道的直臣。
那骂起人来,连太宗文皇帝都怕。
毕竟于谦在永乐十九年,真真切切的把自己的会元骂成了第三甲九十三名。
这到了景泰年间,他怎么就越来越像那拍马屁还拍不好的谄臣了?
于谦放下了那些心思,继续说道:“陛下,这其实不难解决,哪里出了事,哪里就去审计,这钱庄背后,拿不出钱来承兑,就籍家补足便是,鸡笼岛需要人手啊,陈镒最近一直问朝廷要人。”
“陛下,若是问他们要钱,他们肯定是不肯给的,但要是说籍家流放,他们大抵是愿意拿钱的。”
“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各巡检司通力配合,防止这些富户外逃。”
于谦本来是劝仁恕的,结果整天喊打喊杀。
“善。”朱祁钰点头,其实于谦的说辞和朱祁钰的想法是大致相同的,这种事你不把刀举起来恐吓,是不会怕的。
若是还不怕,送解刳院几个,便也是知道怕的。
势要豪右、富商巨贾们对大皇帝的印象并没有错。
陛下的确是个残暴无比的君主。
朱祁钰看着偌大的堪舆图,感慨的说道:“朕以前还以为禁止下西洋的风力,完全是为了海贸所利,今日看来,并非如此。”
“他们完全是为了能够无法无天。”
鼓励海贸,收紧海禁,巡检司日夜巡查,防止这帮内鬼榨取了民脂民膏后,外逃出海。
于谦听闻,也是点头说道:“陛下高见。”
下西洋要维持一个强大的水师,那么这个水师的巡检就会非常的严密,陛下所思所虑,的确是事实。
大明的记账货币必然会稳步推行,伴随着大明银庄广泛拓展业务,必然和民间私人钱铺产生冲突,这个过程是长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