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509)
不愿意去的,强摁着牛喝水,牛就要糟践秧苗了,到了社学里,这些个教习们,也是教坏学生。
于谦忍了这么久,终于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陆来宣说得不对,人性本私并没有错,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极度自私,也是有人愿意去的。”
这陆来宣那一顿犬吠,把所有人拉到和他一个道德水平,代表了大明所有的读书人,都是他那个调性。
若是陛下轻信了,他这个实际上的宰执,还怎么劝仁恕呢?
人之初性本善和人之初性本恶的争论,自古就有。
朱祁钰抓住了凭栏,这二桅平地商船已经拔锚开船了,还算平稳,他笑着说道:“于少保,朕明白你的意思,他一顿号丧,并不能动摇朕之本心,何须听信他一个败犬狂吠?”
“从古至今,就有义不茍合之人,有位不茍尊之人,有持节守正之人,有卑身贱体之人,有夙兴夜寐之人。”
“汉室江山,代有忠良。”
这是当初《帝姬怨》里的唱词,朱祁钰记得很清楚。
社会形形色色的人很多,社会也很复杂,千人千面,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和陆来宣这类的人一样。
若是见了孔府、渠家三兄弟、劣绅恶商、贪官污吏等等人物,就觉得大明该亡,进而得出大明人本就如此恶劣的谬论来,那才是失了智。
毕竟就连造反大头目会昌伯孙忠都说过,撑着江山的脊梁是忠良,而不是他们那群趴在大明这颗大树上的蛀虫。
“陛下英明。”于谦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陛下,此行咱们去哪儿啊?”于谦看着船头划开了水面,满是疑惑的问道。
朱祁钰笑着说道:“到了地方,于少保就知道了。”
即便是已经十月下旬了,但是长江水面上,依旧是百舸争流、千帆竟发,往来商舶在船上向着湖口县而去。
朱祁钰看着水势变得湍急,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说道:“徐有贞上了道奏疏,说疏浚长江事,他可以做得到,但是有些事,他做不到,他上奏讲了一些事,朕让卢忠调查了一番,真是确有其事。”
水势突然变得湍急,是长江上有一沙洲,将长江一分为二,船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
朱祁钰握紧了凭栏,指着面前水中沙洲说道:“此处就是江洲镇,将大江一分为二,西汉时称之为桑落乡,永乐年间,张、翁两家在沙洲之上开垦。”
“这沙洲之后,就是咱们看热闹的地方了。”
“到了!”
朱祁钰一行人,来到湖口县。
赣江绵延,入鄱阳湖,鄱阳湖与长江汇流口有湖口县。
当年鄱阳湖大战,洪都被陈友谅大军围困之后,朱元璋从南衙至湖口驻跸,再入鄱阳湖与陈友谅决战,并且大胜汉军。
这是一段耳熟能详的历史,湖口县,就在鄱阳湖与长江的交汇处。
因为水中沙洲的缘故,江面上突然变得狭长了起来。
朱祁钰看着水面陡然增多的船,开口说道:“元宝山至沙州镇最窄的地方为四百步,汇口镇至沙州镇最窄的地方仅三百五十步。”
“湖口县设卡,造浮船以铁索横联,堵塞水面,设卡抽分。”
“铁锁横江啊。”
铁索横江,是当年陈友谅的战术,汉军楼船极多,再以铁索横联,巨舰联结布阵,望之如山。
一道浮船船墙如同一道城墙,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船舶拥塞无法前行。
情景复刻了属于是。
于谦呆滞的看着面前的盛景,长江水面,居然堵船了。
“来的时候没看到如此怪诞情景啊…”于谦愣愣的说道。
朱祁钰啧啧称奇的说道:“大明京军调动,通知沿途都司,自然是提前把这铁索浮船给撤了去,这大军驻跸,就又拉了出来。”
“通力合作,逼得朝廷废了水师,目的就是为了无法无天,为了收租啊!”
于谦沉默无比的看着面前的铁锁横江的场面,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元末。
因为赣江商船从鄱阳湖汇入长江的缘故,铁索前的商舶行动缓慢。
朱祁钰脚下的商船缓缓前行,因为壅积,船只离得很近,缇骑们神情紧张的四处张望,唯恐有歹人登船,惊扰圣驾。
“勒个小娃儿,你们打哪里来哟?”另外一条离得很近的商船之上一个老汉,大声的喊着。
朱祁钰看着那老汉衣服上的补丁,这老汉周围几个商贾,他们头上包着几尺长的粗白帕子,右耳朵边吊下三四寸长的帕头,显然都是同行。
他笑着喊道:“打九江府来,老丈打哪里来的?”
那老汉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说道:“打四川蓬安来的,贩点灯草到吴中。”
这老汉的口音很重很重,朱祁钰听不懂,偶尔还要问于谦这老汉说的什么。
此人名叫陆二,以贩卖灯草为生,每年从四川贩卖灯芯草到苏州地区,再从苏州贩卖四川急需之物。
他也是拼船,和几个人合赁一条船,勉强糊口,这陆二手中的灯草价值不过不到三百两。
很快就轮到了朱祁钰和陆二的船只,朱祁钰笑着说道:“老丈先行,咱不急。”
陆二刚才还热情的脸上,变得颓然了起来,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将船缓缓驶入了这铁锁横江的抽分局。
朱祁钰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前船走动,就觉得有些奇怪,对着卢忠说道:“派几个缇骑去看看。”
三两个缇骑轻轻一跃就跳上了陆二的船,很快消息就传来了。
陆二的船被拦下了抽分,但是陆二交不起税银,陆二要用灯草实物抵扣,但是税吏不肯,就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