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615)
若是时间拉长到明末,李成梁这个辽东的土皇帝、关宁铁骑坐看洪台吉入喜峰口大掠京畿、松锦之战关宁军出工不出力,每年花掉了朝廷六百六十万饷银的关宁军,也是养寇自重的典型。
陈懋和于谦的侧重点不同,陈懋的侧重点是养寇自重,于谦的侧重点是国家之制。
定下战略之前吵翻天也是可以,定下战略就坚决执行,这是朱祁钰一贯的风格,既然定下了速胜,那就按着速胜的打法来便是。
“宁阳侯听说过坐寇吗?”朱祁钰收起了战前会议的决策递给了兴安,对着陈懋问道。
陈懋满脸疑惑的说道:“臣听说过虏寇、听说过倭寇,并未听闻何为坐寇。”
朱祁钰也是摇头说道:“朕也是第一次听闻,要不说这天下势要豪右,总是给朕整出一些花活来,走去看看热闹。”
“兴安,你去叫上于少保、陈汝言和广州知府邵光。”
朱祁钰的车驾出发了,看热闹是朱祁钰南巡路上的一个重要活动。
大明缇骑们一直在走访,尤其是广州府水夫。
这顺藤摸瓜,居然摸出了连见多识广的陈懋都没听说过的坐寇。
朱祁钰的车驾缓缓的驶入了广州府内,在洪武元年,广州府只有八道城门,九十年过去了,广州府已经变成了十六座城门,原来的广州府城慢慢的变成了内城。
仅仅在府城,内外加起来就超过了百万之众。
朱祁钰从大北门入城,过镇海楼、军器监炮药局、狮子桥来到了广东布政司门前的正南街,这正南街西侧属越秀,东侧属番禺。
朱祁钰的车驾就来到了正南街西侧的百寿坊,百寿坊是正统年间,为了旌表翰林院翰林郎孔任妻刘氏节孝敕建,因为前后正间坊心沿浮雕百个书体不同的“寿”字而得名。
该坊是四柱三间五楼歇山顶牌坊,为全青石结构。
“那就是坐寇。”朱祁钰打开了车窗看着窗外。
大明的坊郭,都是有坊墙的,在坊墙的角落设有谯楼,这是更夫、火夫所在的地方。
而坊内每条街都有巡铺,每一个铺面,都是十抽一派劳役负责坊内安保,抓个飞贼、配合衙门缉拿要犯等等。
随着城里的衙役逐渐增多,这巡铺逐渐荒废,这巡役慢慢名存实亡,就被流寇盗贼所霸占。
车驾稳稳当当的停着,朱祁钰看着窗外说道:“坐寇,和坐商一样,都是有自己固定地点营生,城里这些坐寇们,霸占了这些巡铺之后,就开始以巡铺的名义收钱了。”
“你们看水夫拉水至此,是直接交给巡铺里的坐寇,坊内百姓喝水,都得问他们买。”
“那些粪霸们要进坊挑粪,也要跟他们买,交份子钱。”
“走街串巷的货郎,要入坊叫卖,也得给他们这些坐寇交钱,不交钱不准入坊。”
“谁家房子塌了,那就不得了了。”
“哪怕是这房子塌了的主人,绕开了五城兵马司的校尉,把土石木方拉到了坊门前,也是进不去,反而会被截下,报给他们的东家。”
“东家就找上门去,这屋主只能低价卖了地契,另寻他处。”
“这还不算完。”
陈懋、于谦、陈汝言、邵光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坊墙下的小小巡铺,若非陛下说起,他们还真的不知道这小小的巡铺,还是这么大的买卖!
朱祁钰厉声说道:“他们还收钱,按坊内间架算钱,朕都不敢收的屋税号银,他们居然敢收!”
“百姓不肯交钱?这些坐寇霸着水井、水车,不交钱就不给薪、水,这百姓就只能乖乖给坐寇交钱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 强龙硬压地头蛇
朱祁钰作为大明皇帝,很少加税。
因为他知道,擅长转移支付的势要豪右们,总是能把所有的加税,摊派到百姓的头上。
大明朝廷依靠市舶司抽分、官铺、官厂等,已经变得富裕了起来。
大明并没有坊郭户的十等分,乡村户五等分,没有这种户籍制度,就没法收屋税号银,但是坐寇们,替大明把这个税给收了。
而且是按照间架去收钱,每年一次,比大明的春夏两赋还要严格,每年那么多府州县报灾逋蠲免,但是你城里的老百姓,只要没给坐寇交钱,不给你柴、不给你水,你怎么生活?
“他们收这个钱的名目是什么?难道就是仗着自己人多不成?”于谦看着那帮极其嚣张的坐寇。
于谦巡抚地方二十五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他真的没见过。
大明武装抗税比较普遍,每年征收春秋二赋的时候,都是一个比较困难的事儿,直到大明恢复了基层建设,有了农庄法,才算是缓解了户吏与农户的矛盾。
这帮坐寇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收钱,就不怕被打吗?
话说得好,总得巧立名目,才能收到钱不是?
兴安对这件事知之甚详,陛下要看什么热闹,也不是头脑一热就去看的,也是通知了内署,缇骑前来清查隐患,详细布置,他低声说道:“于少保,这帮坐寇打的旗号是朝廷要修缮城墙、坊墙、寺庙、书斋等等。”
这无疑是个很好的由头,但是就广州府的计省审计可以看出,这些支出都是从留存税赋中去支出,所以这些屋税号银,都是被坐寇给强行收走了,并没有到朝廷来。
善名归己,恶名归上,这也算是大明朝的惯例了,好处他们捞了,骂名皇帝和朝廷一起担着。
陈懋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就没人管管吗?”
“这就得问广州府知府邵光了。”朱祁钰瞥了一眼已经满头是汗,偶尔抽搐的抖动一下的邵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