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801)
朱祁钰来到了大红门前,看着砖石城墙和城门,继续说道:“永乐九年这里开始修南土城,和德胜门外的北土城,西直门外的西土城一样,为四红门,自此之后这里就变成了皇庄,乃是永乐年间行猎和操兵习武的围场,京师人称南苑。”
“自洪熙年间起开始废置,后来就被朕哪来安置墩台远侯的家眷们了。”
亡国之君崇祯皇帝朱由检,在做信王的最后一天,就曾经在这里待着,等待着朝中折腾,等朝里折腾清楚了,由礼部尚书出城来,迎接朱由检入京登基为帝。
“看到那边的那群野孩子了吗?那就是畸零户,整数之外的零头。”朱祁钰的目光看向了另外一个围场之外,那边是一群孩子在疯跑。
他们的脸脏兮兮的,脸上的脏结痂开裂,再一冻,红里透着黑,黑里还有些皲裂,而衣服上更是污秽不堪,黑到看不清楚本来的颜色。
“朱愈若不是被朕收养,今日今时,也是这般模样。”朱祁钰看着那些孩子疯跑,感触极多。
他是皇帝,他经常来南海子,最近几个月,每次他来,都能看到这些吃百家饭的无父无母的孩子,这些孩子可以吃百家饭,可是谁来管束他们,让他们茁壮的成长呢?
冉思娘惊骇无比的说道:“墩台远侯的子嗣,居然这般模样?”
朝廷谁人不知道陛下对墩台远侯的看重?那讲武堂御书房一抬头的地方,就挂着墩台远侯的出征的画像。
“能吃饱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朱祁钰面色略显痛苦的说道:“朕之前按照惯例,把抚恤发给了墩台远侯的家眷,可是这家眷有些会再嫁人,那这些孩子,就成了拖油瓶。”
“抚恤变成嫁妆,娘亲嫁了人,这孩子没了爹,没了妈,就成了这般模样。”
冉思娘更是困惑眉头紧蹙的问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朱祁钰点头说道:“有,这南土城养济院已经建好了,这些孩子过了年,就可以搬新家了。”
一个现象归纳成为问题,探寻这个问题的原因,以稽为决,拿出一套解决方案,那仅仅是过了论证,到了具体实施的时候,又要一道关一道关的过。
一个政令都是有延迟的,显然是滞后的。
第八百五十章 当皇帝,天分重要还是教育重要?
“大明有丧夫守孝的惯例,即便是夜不收的亲眷,大明也只能管这些个娘亲三年。三年之后,即便是公序良俗也无法约束这些娘亲们了。”朱祁钰看着这些没爹没妈的畸零户,再看看那边有娘亲疼的孩子,个个都是新袄,脸蛋通红,这种差别非常大。
也就是最近几年,夜不收的家眷才有了一些嫁人,这才出现了这等满脸冻疮的娃。
冉思娘打了个哆嗦,她终于知道为何陛下在车驾上会问,她之前在绣花楼有没有相好的,在感情上,冉思娘终究是幼稚了些,她不仅是朱祁钰的亲眷,更是孩子的母亲。
朱祁钰继续说道:“户部说要把抚恤按月或者按年,亦或者将这笔抚恤投入养济院里,朕都给否了。”
冉思娘略有些费解,户部的主意相当的不错,她疑惑的问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既然改嫁,这抚恤她们凭什么当做嫁妆带走呢?”
朱祁钰看着冉思娘不解的表情,解释道:“那是墩台远侯的买命钱,这买命钱,每过一个人的手,就沾一层的油,这再按月给予,最后的结果这抚恤落不到这孩子手里,也落不到娘亲手里。”
“而且,选择改嫁的,是少数,不是多数。”
这世间很多事儿都是如此,明明道理如此,可是这事实就是违背了道理,如此景象,屡见不鲜,明明按月给予会避免这种情况,但是朱祁钰却不肯,这是因为这钱要立刻给,马上给,一旦拖下去,这钱就真的发不下去了。
“夫君思虑更加周全一些。”冉思娘这才知道陛下的思虑重点,冉思娘懂女人,可她不懂官僚的劣根性。
“你知道一个夜不收的买命钱,才多少吗?”朱祁钰看着那些个孩子,叹息的问道。
“多少?一百银币?”冉思娘还真的不是很清楚,她按着自己的心里的价格报了一个数字。
“七十二银币。”朱祁钰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告诉了冉思娘。
一个夜不收的抚恤一共就七十二枚银币。
这个钱只够养于少保的九重堂二十九天时间。
冉思娘的私账上,大约有七十二万银币,能够买一万个墩台远侯的命,当然冉思娘想用七十二万银币养一万个夜不收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朱祁钰面色沉重的说道:“年前处斩了一个民妇,事情的根由就是有塞外的探子,打探夜不收的消息,这命妇为了抚恤,将自己夫君的消息告诉了这塞外的探子,这个夜不收永远倒在了草原上。”
夜不收的活动是非常危险的,他们看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是却脆弱无比,当后方有人为了些许抚恤出卖他的时候,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真是该死!”冉思娘恶狠狠的说道,同为女人,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为了抚恤出卖丈夫是何等卑劣的行径。
朱祁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件事是和萧晅的案子一起查出来的,年前就斩了。”
萧晅的案子是大案重案,萧晅虽然死了,可是他暴露出来的问题,襄王朱瞻墡也在一点一点的查补,绝不会姑息萧晅背后的那些豪户们。
“来过来。”朱祁钰对着孩子们大声的喊道。
他来南苑看望夜不收的家眷们,自然不是空着手来的,给孩子们的是饴糖,就是和给稽王朱见深的那个饴糖是同款,只是他只给朱见深五颗,不多不少,当年随手给的饴糖,现在成了圣眷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