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973)
“陛下,杨正明杀人,是在以武犯禁,故此三法司认为当诛。”
朱祁钰立刻说道:“以武犯禁,杨正明的确是有武力在身,陈铭的确是朝廷的人,这以武犯禁看似合理,可是那这公文里有说,可以收缴餐车吗?若是有明确这么说,朕就办了这东城县堂县主,谁出的这个公文,朕就办谁。”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卖炭翁里,这一千斤的炭,黄衣使者白衫儿还知道给半匹红纱一丈绫,他陈铭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明抢?!”
“若是没有明确说可以收缴,贺总宪这以武犯禁,犯的是谁的禁?朕的禁?朝廷的禁?还是这东城县堂的禁?!”
“以武犯禁,指的是啸聚山林之盗匪,杨正明无论怎么看,都不是盗匪之流。”
贺章赶忙请罪说道:“臣愚钝,陛下教诲的是,臣用错了,以武犯禁,的确不是这么用的。”
贺章说话,就是在给皇帝递弹药,三法司认定杨正明当诛的理由是以武犯禁,这个禁是谁的禁,得搞清楚,大明只有、也只能有一片天,那就是陛下。
“那公文里有没有说可以收缴?”朱祁钰继续追问。
贺章似乎是认真回想了一番说道:“并无此言,只是说不能在行道树内引车贩浆,以驱离为准。”
朱祁钰这才收起了怒火说道:“陈循跟朕说,朕是皇帝天子,朕是天下黎民之君父,朕的一举一动,亿兆瞻仰以为则而行之,这朝廷也是一样的,今天这杨正明真的死了,这大明天下十六省的衙役们就敢把手伸向老百姓。”
“这一件事,两件事不起眼,可是架不住成年累月积累起的民怨,那股火烧起来,瓦剌人拿不走朕的脑袋,让大明百姓拿走朕的脑袋,朕丢不起那个人。”
“朕以为此案不应斩首,流放辽东官厂,做苦役吧。”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若是遇到了抢劫,难道不能反抗了吗?可杨正明的确是犯了罪,他杀了人,才有了流放辽东官厂的处罚,陈铭的确是执法过度,杨正明完全可以到登闻鼓院敲响登闻鼓,但是杨正明却选择了拿刀杀人。
辽东官厂并不是石景厂,那不是享福的地方,徐四七主持辽东官厂,的确苦楚。
俞士悦面色如常,只是看了贺章一眼,也便知道了,这贺总宪就是陛下的水猴子。
这六部明公们兵部和礼部都换了两茬了,俞士悦还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稳如泰山,他还是有些眼力价儿的,这贺章虽然明面上在反对陛下,可是擅辩的贺总宪,居然说以武犯禁,这不是给陛下发飙的机会吗?
俞士悦想了想开口说道:“陛下,杨正明有头功牌在身,按制三复议后,理应论功过,亦不至死。”
三复议后才是八议八辟,很显然头功牌在身的杨正明,也在论功的范畴之内,这是必须走的司法程序。
“那便如此。”朱祁钰站起身来,让三法司重新上奏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回到了御书房的朱祁钰对着兴安说道:“去把兵部尚书江渊叫来,再把于少保叫来。”
“臣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江渊知道陛下找他来做什么,行了个大礼,挨打要恭敬,既然做错了老老实实的挨骂就是。
“行这么大礼作甚?平身,坐。”朱祁钰并没有生气,而是对着先来的于谦说道:“这五城兵马司不能再在驸马都尉手里攥着了,屁大点的权力,都能惹出乱子来。”
“不对,朕说的不对,这可是关乎民生的权力,可不是屁大点。”
以民为本,以民为重,这关乎民生之事,就不是小事。
朱祁钰把江渊叫来不是骂人的,这事儿也怪不到江渊头上,五城兵马司名义上是归兵部管辖,可都是驸马都尉任事儿,京师的五城兵马司归焦敬、石璟、薛桓三人掌管,江渊就是想管,人家都是驸马爷,江渊也管不了不是?
于谦想了想说道:“陛下,臣以为,顺天府、应天府、松江府的五城兵马司校尉,当以京营锐卒充任,而将校当以讲武堂庶弁将充任。而其余州县皆以放归军卒充任为宜,主事当以锐卒、庶弁将充任。”
“江尚书什么想法?”朱祁钰看向了江渊。
江渊还是有点懵,他以为来挨骂的,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陛下是奔着解决问题去的。
江渊愣愣的说道:“那驸马都尉们怎么办?”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一律去勋军,占着茅坑不拉屎就不要占着,去勋军领俸就是。”
第九百二十四章 朕不把他灭了,朕跟他姓!
“在南衙时候,店塌房的生意,于少保还记得吗?”朱祁钰说起了当年亲征平叛时候的一件旧事。
城里的百姓们房子塌了,便不能修了,因为城里的没有砖石土木,只能拿着自己的房契,低价转让给当地的势要豪右们,而要实现对砖石土木的控制,就要通过南衙五城兵马司对城门的控制,势要豪右,他们手中并没有这个权力,这个时候,利益输送便出现了。
势要豪右们想做这店塌房的生意,就得给驸马都尉们分润,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势要豪右再有事求到驸马都尉们,驸马都尉们便抹不开这个面子,那桐园、矿山、山林、甚至是粪道,都逐渐被势要豪右所掌控。
失道天下,便是权力的丢失过程,这道、权力,便是如此这般,一点一点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