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215)
“昌平侯接旨。”李永昌将手中的圣旨交给了杨洪。
杨洪接过了圣旨,站了起来。
所有的支持之中,来自陛下的信任,最为重要。
宣府京师门户,一旦杨洪想要养寇自重,或者直接和瓦剌人搅合在一起,那陛下只能向南播迁了。
但是杨洪显然不会。
即便是刨除了人类所有的情感,比如京师长子杨俊亲亲之谊、忠君体国爱国之谊、袍泽抵背相杀的袍泽之谊等等,从最最功利的角度。
杨洪贵为大明昌平侯,跑去瓦剌和瓦剌人,一起去吃沙子吗?
瓦剌人多穷啊。
“陛下说让咱家替陛下看看大明的好儿郎们。”李永昌提到了墩台远侯夜不收。
这二百八十人,等到明年的时候,又有几个能够再看到?
李永昌站在校场上,他看着这些军卒,领了飞鱼服,笔直的挺立在校场之上。
李永昌没有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任何畏惧之色,反而是拿着飞鱼服的手,颇为颤抖,十分的激动。
陛下问,一套衣服就能让人卖命吗?
一套衣服或许不可以,但是来自陛下赐服的认可,却是可以。
这种神情,李永昌见过。
在京师之战中,京营出城作战之时,他见过。
明知敌人是训练有素,甚至新败大明精锐的瓦剌人,那些出城作战的军士们,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能不能打得过,打过才知道。
未战先怯,那不是男儿本色。
他们是泸定桥上那一排排的石狮子,是大明的护栏。
“穿上,穿上,陛下让咱家看着你们都穿上。”李永昌的声音里有点哽咽,他不停的挥着手,示意这些军卒们,都换上飞鱼类莽的飞鱼服。
这是仅次于蟒服的赐服。
当一排排的军士们,换上了飞鱼服,站在了校场之上,李永昌已经令随行的画师将这个画面,定格在了画布之上。
李永昌并没有耽误这些军卒们太多的时间,画师简单的勾出了轮廓,事后再做填补。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固!”一个军卒带头大喊了一声,琐碎的声音开始响起,然后汇聚成了整齐的吼声。
大明的军卒的感情是极为内敛的,他们很少会表露自己的情绪。
也不像文臣们有那么多的平平仄仄,这句话是陛下在太庙祭祖的时候,喊出来的。
他们听说了,他们就喊了出来。
或许,在很长时间内,这两句话,都是支撑着墩台远侯夜不收所有人,走下去的信念。
一直到日月山河倒悬,大明江山破碎的那一刻。
李永昌抿了抿嘴唇,站直身子,用力的攥紧了拳头,跟着这些夜不收大吼了一声:“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固!”
夜不收这二百八十人的壮士,再次换上了他们自己的衣服,彼此乐呵呵的领了军马,互相锤了几拳,一些军士,还吹了个响哨,就奔着茫茫草原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墩夜二项,了操传报,其险苦艰难,比之别军悬殊,若非加厚优给,何以责其用命?”李永昌和杨洪沟通了下关于夜不收待遇的问题。
这也是陛下的疑惑之处。
这墩台远侯,深入敌营,比别的军队辛苦的多,为什么不能厚待一些呢?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卖命呢?
朱祁钰之所以没有直接下旨,给夜不收厚待,是想问问杨洪的意见。
杨洪看着健儿们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上,摇头说道:“一来,多少钱财能买一条命呢?二来,若是因为优厚待遇,加入夜不收,那就是为利而来。若是为利,何来忠诚?”
李永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这两个理由,很合理。
不为名、不为利,无分寒暑,昼夜了望。
李永昌继续问道:“那若是不加厚待,岂不是国朝亏欠他们良多?”
“可有折中之法?”
杨洪摇头说道:“臣愚钝。”
李永昌是代陛下闻讯,他的回答是告诉陛下,自然称臣。
这就是宦官为何能够在各镇耀武扬威,他们代表的是大明皇帝。
李永昌和杨洪站在宣府的五凤楼上,看着远处的草原上星星点点的营堡,相顾无言。
良久之后,李永昌才松了口气说道:“昌平侯,陛下调拨的粮军备之物,一月内即到。”
“咱家传旨也传到了,就不多留了,陛下亲设经筵,待昌平侯凯旋!”
李永昌下了城墙,翻身上马,向着居庸关方向而去,四五个番子,紧随其后。
他沿途看到了十团营的军士们,十分认真的修桥补路,一些需要拓宽的地方,也有了新的解决方案。
现在大明有了新式火药,这些过去无法解决的山崖问题,现在有了新的解决方案,那就是炸。
李永昌一路也未休息,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就回到了京师,见到了大明皇帝,将一路的见闻,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尤其是墩台远侯临走的时候那一幕,军士互相捶几拳,然后吹着口哨,消失在天边的场景。
李永昌将画师画了半截的画,递给了兴安。
朱祁钰摸着画卷,虽然上面只有简单的线条,但似乎这二百八十壮士挺拔的身姿就在眼前。
他不住的说道:“好儿郎啊,好儿郎。”
“务必把这幅画画完,裱好以后,送来挂在…这面墙上。”
“臣领旨。”
他坐直了身子说道:“至于待遇问题,这个很好解决嘛。”
“参加了墩台远侯的夜不收边军,其家属可以迁到京师附近,我看大兴南海子这地方,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