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351)
“陛下以为,京察何物?”于谦要聊的是眼前的大事,京察。
兴安坐直了身子,认真的听着陛下和于谦论证,这是他的学习的最佳良机。
唐朝有名宦高力士,有千古第一贤宦职称,唐玄宗李隆基晚年怠政,几乎所有的事儿都是高力士在处理,算不上井井有条,但是的确是维持了很久。
但是随着杨国忠的权柄越来越大,高力士也失去了权柄,这煌煌大唐就立刻败了。
对于兴安而言,他需要成长起来,倘若哪一天,陛下也开始怠政了,司礼监就必须履行其当初高力士的责任,而且要做的更好。
朱祁钰对于京察为何物,认真的思考片刻说道:“纠察官员是否懈怠、贪腐,乃是京察设立之初的用意,庸者下,能者上。”
于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其实陛下,京察不必拘泥于形式,早先陈情疏京察,京察失效,这纠察官员,是如何维护?”
“自然是各官署擅权,朋比为奸,在燕兴楼、太白楼里京察,只不过考评的不再是勤政、廉洁、才能,而是考评谁的人脉更广,谁的银子更加厚重,谁的家世渊源。”
“陛下办了官邸,那这京察之法,就得大办特办。”
于谦的意思很明显,三杨辅国的时候,以正统帝幼冲,数年之内,每朝只准奏请八事,可是从皇帝这里,弄走了不少的权力。
比如这京察的权力,就是在那个时候从皇帝手中失去的。
但是京察的手段,并没有消失,而是散到了群臣的手里。
这必然滋生贪腐,必然滋生朋党,必然导致朝堂乌烟瘴气,想做事的人,却什么都做不得,只能同流合污。
“长久下去,必将国之不国。”于谦叹了口气,颇为感触。
这大明的吏治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就变了一个风气,这和陛下不断的收回权力,再一拳拳的砸下去,有很大的关系。
陛下做事始终张弛有度,不疾不徐,却把这事,一件件,一桩桩都办得极为稳妥。
朱祁钰点头说道:“所以京察之事,定然有些人乱喊乱叫,狺狺狂吠,朕不会理会。”
于谦喝了口茶说道:“陛下,嫡皇嗣多重啊?”
“六斤六两,足月。”朱祁钰笑意盎然的说道。
外廷是不知道泰安宫诸事儿的,王直上次请旨移宫皇宫居住,朱祁钰训斥,自此以后就没人敢问泰安宫的诸多安排了。
于谦一听也是眼角带着笑容说道:“六斤六两好,很好,足月,也很好。”
他颇为欣喜,大明皇帝只有一个孩子朱见济,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只有一个孩子,国本之位不稳。
陛下俩孩子,那就是让人十分欣慰的事儿了,孩子这东西,还是多多益善,顶多闹出点汉王朱高煦之乱之类的小乱子,不是什么大事。
尤其是陛下正在推动诸王勋戚一体纳税。
多一个孩子,就多一分保障,朝臣们的心思就能多安定几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朕宁愿欠账
于谦忽然问到孩子的事儿,并不是无的放矢,他下面要说的话,涉及到了国本二字。
陛下有孩子,大家才能拧成一股绳,这大明的新政才不是无源之水,才能源源不断,才不会人亡政息,才会万世之法不移。
一个孩子还是不太稳,还是得多生几个才是。
于谦俯首说道:“还请陛下独掌铨柄,谨防党祸之事横起。”
铨部,就是吏治大权,铨有衡量之一,吏部有铨部之称,铨柄自然是握着官员升迁、罢黜的权力。
这也是皇权的重要组成部分。
于谦继续说道:“惜前宋亡也,莫过于朝堂党祸四起,从大宋国初,南北之争,再到王钦若与寇准争相,至五鬼登台,再至元丰、元祐党人,莫过于鼓噪声势,外敌不及家贼,从政见不合,至使动辄生死的党锢,虚耗国力。”
王钦若与寇准争夺宰相之位,是围绕着澶渊之盟而展开的,澶渊之盟本就是城下之盟,寇准有大志却被宋真宗冷落。
五鬼登台则是宰相王钦若、三司使计相丁谓、礼部郎中林特、崇文院检讨陈彭年和宦官刘承珪,他们忽悠着宋真宗搞出了泰山封禅。
自此之后,皇帝羞于泰山封禅了。
元祐党人、元丰党人,则是王安石变法,和司马光全面反对新法为脉络。
宋朝的党祸之剧烈,触目惊心。
大约就像是异端比异教徒更该死。
于谦看着陛下若有所思的模样,继续说道:“党锢可有益?百害而无一利,朝政从无定策,更无一以贯之之政令,朝堂倾轧,朝纲败坏如斯,最后闹到立碑攻讦的地步。”
“陛下握铨柄,则天下独陛下一言,即便陛下是错的,又如何?”
“臣僭越。”
于谦说的甚至有上干天怒之辞,什么陛下是错的。
胡濙第一个反对,谁说陛下错了?
陛下怎么会错!
但是皇帝也是人,他的想法有可能是错的,但就是错的又如何呢?
朝堂之上,只要是一个声音,即便是错的,只要出发点是好的,把它办下去,也好过党锢、党祸四起。
危国四祸,是需要警惕的。
朱祁钰不由得感慨,治国这种事,这些优中选优的臣子们,的确都是扛鼎之流。
于谦说的党锢、党祸,并不是宋朝特有。
明朝末年,万历年间朝臣,借着京察和大计,搞党争,直接把大明搞成了半残。
萨尔浒之战中,杨镐和努尔哈赤,在萨尔浒摆开了阵仗,准备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