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听清克拉肯的话, 也分不清刚刚那句疑问的前后两段的区别, 他甚至没有听出, 克拉肯的声音已经夹杂了一些难以再掩饰的歇斯底里。

他抬起头对上那双底光晦暗不明的眼睛，连手都下意识地抓住了克拉肯有些畸形扭曲的手臂。

陆禾语气急迫地道：“小裴警官是死了吗, 你是不是把他杀了？”

小裴，警官？

“你有没有！”陆禾着急地追问。

克拉肯看着面前的陆禾，许久没有任何反应。

肉眼可见的, 陆禾的表情越来越着急、担忧和害怕, 祂看着面前的，祂的男朋友，祂的陆禾, 祂自以为早已占有、看紧、再也不会放开的“猎物”。

克拉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祂也的确笑了起来。

“哈…哈哈……呵哈哈哈……”

克拉肯的笑声越来越大, 也越来越不像人类。

嘶哑、破碎，像是被尖锐物刺破的老旧风箱, 满是创口与铁锈的腥味。

陆禾见祂这样，却依旧没有给出答案，着急地大喊出声道：“你有没有！”

克拉肯的表情，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祂眼神冰冷地望着陆禾，仍旧一语不发。

祂看着陆禾整个人绝望地坐在地上，有些失控地流下眼泪。

为什么呢。

他觉得生活明明在越变越好啊，他有了一个很喜欢的男朋友，可以养活自己了，也可以在未来一直跟克拉肯过幸福而平静的生活。

这就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期盼的东西。

但好像一切都像个美好的幻想。

现在，梦醒了。

一个警察的失踪，必定不会那么简单地挂成悬案，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陆禾过不了心里那关。

之前的所有人，张朗、朱港明、私家侦探、那两个混混……每一个人，至少他们真的是坏人，他们手上沾了血，他们像害死自己，甚至害死过自己以外的人。

那个时候陆禾还能告诉自己：他们罪有应得。

可裴青昊呢？

裴青昊什么错事也没做。

是自己害死了他吗？

是吧……陆禾没有办法给出其他的答案。

克拉肯……怎么办。

陆禾甚至已经在了解怎么样给克拉肯补办身份证明，让祂从此真的跟他一样，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

但是现在，好像全都成了虚幻泡影。

泪水顺着脸庞滑下，思绪到此戛然而止，美好的预想碎成齑粉，一点一滴滑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脸颊拂过一片温热。

陆禾抬起头。

脸庞上的泪被轻轻地拂去。

克拉肯的表情已经冷到完全没有了“人”味。

祂的手指重新变得尖锐如利爪，但提陆禾擦拭眼泪时，能轻易刺穿人脊骨的指尖，却一点也没有弄伤那本就比常人要细嫩的脸颊。

“他没死。”

陆禾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像是一道扎进黑暗的光，刺痛了克拉肯胸膛里并不存在的心脏。

“我没杀他。”克拉肯的声音都虚无起来，祂望着陆禾，指尖的动作停下，在柔软的脸颊上按出一个凹陷，“这下，你满意了吗？”

知晓裴青昊还没死的消息，陆禾整个人又重新恢复过来了。

只要没出事，事情就还有转机，他还能跟克拉肯一直正常的生活下去，生活依旧还能……

陆禾抬起头。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对面人……不，应该说对面的生物，脸上的表情。

“克拉肯……”

陆禾声线发颤地开口，他这才意识到刚刚克拉肯那几句话里带着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也终于想起，面前的“人”不是人，只是勉强藏起了本性的野兽。

“我……”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被乍然从克拉肯背后呼啸而起的触手卷起，按在了墙上。

“陆禾啊…”

“陆禾…我的陆禾……”

属于人类的皮囊掉落在地上，深紫色的触手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道，完全控制着与之呈现出鲜明对比的白皙清瘦的少年。

“你很在乎他吗？”克拉肯问了一句。

不等陆禾回答，一根腕足就封住了陆禾的唇。

祂不想听任何辩解。

妒忌、妒忌！妒忌！！！

书上说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克拉肯偏执地印证着自己的想法，但就算知道了“答案”，祂也要将这愚蠢的结论打碎。

墙面上的两个身影覆盖重合，越来越近。

屋子里只剩下触手黏液的声响，以及得不到回答的质问声。

“你是不是喜欢他？你喜欢他，陆禾，是吗？”

“你还是更喜欢人类，哈……”

“不行……”

“…我不允许。”

变为本体的克拉肯几乎占据了整个房屋，祂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体型小小的章鱼。

看着怀里大腿没有自己腕足一半直径的陆禾，猩红的瞳孔里倒影出那清瘦的身影，以及清秀漂亮的脸蛋上，逐渐浮现的各种漂亮的，其他人从未见过，也不可能见过的表情。

看，陆禾很快乐。

陆禾也只能喜欢祂。

祂贴近陆禾的耳边，声音像是来自古老旧渊里，不可名状的低语。

“你是我的。”

“陆禾，你是我的。”

“只有我，能带给你这样的快乐…”

“我的陆禾……”

……

午间的日光透过窗帘照进了屋内，也映出漂亮的胸腹肌曲线，重新变为人类形态的克拉肯本能地伸手在身旁搂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