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和蝉(332)
宋知抬眸看着鲍萍萍玩世不恭的样子,静默了几秒,终于缓缓开口,“不是人上人才有公平,公平是再也没有人上人。”
众人感觉听到了了不得的话,齐齐望向她,沈莘率先带头鼓掌,“看看,看看人家这觉悟!”他觍着脸问,“宋律师你也不是公务员啊。”
“是,但和这个没关……”
“果然!”沈莘打断宋知竖着大拇指,“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你这要多带带我们这些群裙众,提高一下大家的觉悟。”
鲍萍萍笑着摇了摇头,开始说起她之前的一桩往事,“你们知道我上次去西安采风看到什么了吗?”
“兵马俑?”童年试探性地回,小八嫌弃了拍了拍她。
鲍萍萍点了点头,童年朝小八露出得意的鬼脸。
舒媚拽着发梢不以为然,“西安不是到处都是兵马俑么?”
“我在西安博物馆看到了一个断了手指的兵马俑,导游告诉我,这个兵马俑是在17年借给美国展览的时候被一位游客故意掰断的。”鲍萍萍往后一靠,看着宋知,像是庭审现场稳操胜券的被告律师。
沈莘义愤填膺地喊,“这也太嚣张了吧!赔钱了吗?”
“问题出现三个月后展览的工作人员才发现异常,通过监控锁定了嫌疑人,以盗窃和藏匿文物的罪名进行了起诉。”鲍萍萍歪了歪脑袋勾着嘴角,“可是呢,庭审辩论后,这个人被无罪释放了。”
舒媚不能理解,“为什么,凭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宋律师?”鲍萍萍故意下了套等着宋知往里钻。
宋知自然也是知道这个案子的,她冷冷地开口,“因为检方认为,兵马俑虽然是文物,却没有市场交易价格,没有价格无法预估损失,也就没办法定罪。”
“在开什么玩笑?这法官有毛病吗?”小八也听不下去了。
鲍萍萍莫名有些兴奋,那种即将取得胜利的快感涌上心头,“所以说,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一个国家尚且如此,更不必说我们普通人了,对吧,宋律师。”
她只是想通过这个案子再一次佐证自己的观点:强者适生存,弱者无正义。
宋知自然不赞成,正欲争辩,杭澈右手轻轻压住了她的腿,宋知不明所以,杭澈依然坐得很端正,扇子在她手里有规律地缓缓摇动着,“2017年叙利亚文物来中国展出,这批文物原本是计划在中国展出三个月,但是却一直延续到现在。”
童年数了数手指,“这...这都三四年了啊?”
杭澈点了点头,淡淡地别开眼望着鲍萍萍,眼里有一股暗涌的笃定,“因为他们不愿这批珍贵的文物回到战火中,寄希望于我国可以帮助他们保护这批文化遗产。”
宋知侧目望着杭澈,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杭澈不急不缓地继续着,“历史上,我们面临过文物洗劫,颠沛流离,抢救保护,比任何一个国家都明白文化存则国家生的意义,我们不会因为自己的强大,而去霸凌抢夺欺辱任何人,相反,淋过雨的我们更愿意去帮助他们。”
这才是强者的根本不同,也是强者存在的根本意义,那是一种“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谦卑和悲悯。
鲍萍萍仍旧是慵懒散漫地靠着椅背,却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态,有赞赏也有审视,“诶,你的偶像是谁?”
“常香玉。”杭澈与鲍萍萍对视。
鲍萍萍点了点头,笑着说,“懂了。”
舒媚小声问一旁的沈幸,“什么来头?”
沈莘看了看大家的杯子,漫不经心说着,“一个老艺术家,也不记得在哪里看过,好像是给g家捐过飞机。”
舒媚见她无瑕自己,一头问号打开手机,“问你不如去百度。”
“你呢?”杭澈忽然侧头问。
宋知撑着脑袋听她说故事,没想到对方会对自己发问,脑袋微微抬起离开手掌,“什么?”
杭澈声音更温柔了些,“偶像之类的。”
“哦,金斯伯格,一位大法官。”宋知坐直了身体,语气满是尊敬,“用一生为女性和弱势群体发声。”
不肖想,这一定是一位伟大的女性。
沈莘抱着米酒给一旁的宋知满上,神秘兮兮地问,“做律师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宋知这才将自己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移回来,绵柔的米酒在纸杯里积少成多,杭澈转过头,声音异常轻柔地代替宋知说出了回答,“很多时候,他们给委托人打的不只是一场官司,而是改变他们的人生。”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透出一股无可置疑的态度还掺杂些许骄傲。
舒媚笑得没心没肺,“听起来还挺伟大,哈哈。”
宋知的心加速跳动着,浑身的血液亢奋地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她的手指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大雪融化后春日的第一株绿芽在她的心上破土而出。
她抬眸对上那双如星河涌动的眼眸,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与众不同的默契源自天生契合的灵魂。
宋知大学时候的座右铭是,“也许我们无法成为伟大的人,只能心怀伟大的爱做细微的事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毫无意识地说出这句话,像是信徒,正在接受神明的洗礼,虔诚地重复誓言。
“我听过这句话!”小八举手道,“是网上很火的那个罗律师说的!”
宋知慕然失笑移开目光,有些无奈地对她说,“纠正,这是一个叫特蕾莎的修女说的,她可是获过诺贝尔和平奖的伟大女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