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和蝉(618)
明珠蒙尘 不掩其芒,利剑覆灰,不避其锋。
但明珠投暗久了,也会慢慢失去它的光泽,利剑落锈长了,也会渐渐失去它的坚韧。
杭澈自嘲一笑,“如今这样,还讲什么自尊和风骨。”她继续扫着院子里的雪,笤帚在地砖上发出簌簌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道,“我现在的舞台是生活,身份是一个要努力想办法挣钱养活自己的人,我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那你的理想呢?”鲍萍萍实在不相信杭澈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理想.....”好久没提到这个词了,杭澈脸上露出有些陌生的表情,随后冲鲍萍萍摊了摊手,“你也看到了,理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鲍萍萍看不得杭澈这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不应该的,不该是这样的,她上前一把夺过杭澈手里的笤帚,“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呢?你也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么?”
杭澈有些无奈,看了看刚才笤帚带回的残雪,她弯腰伸手拿住笤帚,鲍萍萍就是不松手,手背那道烫伤的疤痕刺痛了杭澈。
杭澈不挣扎了,干脆直起身子看了眼鲍萍萍,又看了看院子,“世纪末日了,也要打扫院子的啊。”
不早就末日了吗?还能更糟糕么?
现实击垮了她所有的尊严和骄傲,现在的她,就是一摊烂泥,一无是处倒是好的归宿了,偏偏伸手污了别人的衣裳。
不是有句古话,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既然是命,那就得认。
这样的普通在鲍萍萍看来是羞辱,可在杭澈看来,普通已是好的结局。
普通对于她来说,是褒义词。
“其实一开始,我确实很慌张,看见大家都那么忙碌,为了生活而加快脚步,而我只能漫无目的地走。”
“后来时间一点一点地过,我突然发现。”杭澈冲对方笑了笑,看起来没心没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险主福
她笑得轻松,透出一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惬意和解脱。
杭澈越是满不在乎,鲍萍萍越是愤怒,她心中有一团火越烧越大,一怒之下一把扔掉笤帚,“是!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但太阳落下又不是不升起来了!”
“那是你没去过挪威的尤坎镇。”
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鲍萍萍更恼火,“那你坚持的正义和善恶呢!?都算了么?”
若是一般人,自然不敢对杭澈说出这么重的话,可鲍萍萍不管不顾,大不了和杭澈打一架,虽然对方学过一些武术,但自己拼一拼也未必会惨败。
无论如何,这口气她今天要出,这个火她今天要发。
杭澈盯着地上的笤帚,忽然叹了口气,走上前弯腰捡起来,还拍了拍手柄处沾的雪,“算了啊,凡人之躯妄比神明,现在想想挺幼稚的。”
她接着扫雪,从容地从鲍萍萍身边一点点将脚边的雪扫至一旁,鲍萍萍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无比。
曾经,她迷茫彷徨,是杭澈拉了她一把,告诉她,她鲍萍萍的使命,不在电影。
可如今,鲍萍萍却没有更好的话来劝自己的朋友,她感觉脚底冰凉,阵阵寒气从掌心顺着经脉血液往上直冲心脏。
“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鲍萍萍一阵心寒。
“我不可以变吗?”杭澈忽然起身直直盯着鲍萍萍的后背影,“我已经在泥里了,没必要脏了别人,对吧?徐图有句话说得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放屁!”鲍萍萍转身再也忍不住,伸手推了杭澈一把,“你怎么不说人生何处不相逢?”
对方没有防备,被这突如其来力道不轻地推搡倒退几步,直接摔倒在地。
鲍萍萍不是故意,连忙伸手抓住了杭澈的大衣却没使上力气,眼睁睁见杭澈摔倒在地,口袋里掉出一个白色小药瓶。
那药瓶在地上滚了两圈碰到她的皮靴停下,杭澈顾不得摔倒的疼痛,俯身往前就要抢住药瓶。
鲍萍萍比她更快一步,蹲下捡起药瓶举了起来。
杭澈伸着手,因为趴在地上,比起鲍萍萍半蹲着举起手,自然是够不到的高度。
今晚相遇以来,鲍萍萍第一次见杭澈情绪这么大,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她看了一眼杭澈慌乱的眼神,举起的左手在疑惑中缓缓放下,将那瓶药递到自己眼前。
看到标签那一刻,她眼睛瞪大怔了怔,一个没注意,药瓶被杭澈狠狠夺走,死死攥在手里整个压在身下。
她就这样匍匐着,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鲍萍萍面前,像是一种被重压到无法反抗的臣服。
那三个字,鲍萍萍再熟悉不过了,曾经她陪着陆墨走过那段灰暗时光的时候,这些白色药瓶简直就是她的噩梦。
“以后......别来看了我吧。”杭澈平静得像无法捉摸的深海,低着头,后面那句话,她不说,鲍萍萍也懂。
最后给我一点尊严。县住副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这是把别人最后一点骄傲都扒了去么?鲍萍萍毫不犹豫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声音在院子里显得清脆而突兀。
两人谁也没有比谁更狼狈,鲍萍萍想伸手拉杭澈起身,想给她触手可及的温度,但落在半空中却迟迟下不去。
太无力了。
她缓缓起身,避开目光不看地上的人,语气轻柔,“照顾好自己。”
说完干脆利落,转身就走。
杭澈抬头看着鲍萍萍大步离去,她翻了个身,整个人躺在地上,四肢摊开,发出阵阵欲哭无泪的笑声。
走到门口的鲍萍萍不敢回头,那声音像把把利刃,划破她的心脏,而这些利刃只会在杭澈身上划得更深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