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和蝉(75)
群演们一个个躲在能躲的荫蔽处,人头攒动,大口大口地喝着冰水。
滑轨铺了将近二十米,悬挂的吊臂摄影机高高悬在头顶。
杭澈和胡超岳在片场走位对戏,化妆师举着伞,仔细着妆容。
童年着急地从旁边的红色小棚冲过来,撞开了化妆师手里的眉笔,监视器后面的陈国章当即就发了火,“跑什么啊!莽莽撞撞的,撞坏了器材把你卖了!”
童年根本顾不得远处的怒骂,手机直接递过来,杭澈从来没见她这么紧张过。
来电显示常阿姨的电话,她怎么会打电话来?杭澈心里咯噔。
电话那头呼吸有些急促,“清清,你回来一趟吧。”
这样的语气杭澈也从未听过,她下意识看了眼童年,助理双手紧紧拽着身前的衣角,明显她知道什么。
杭澈压着情绪,礼貌地问:“小姨,怎么了?”
“图南现在在重症室,已经下了病危通知,赶紧回来吧。”
一阵眩晕,对方的声音逐渐模糊,杭澈根本不敢相信,艰难地又问了一句,“什么?”
电话那头有人催促,环境嘈杂,常佩琴匆忙地挂了电话。
一阵忙音穿过她的耳膜。
胡超岳见她脸色煞白,双眼呆滞,握着手机一句话不说。
“还好吗?杭老师?”他担心地看了眼童年。
助理上前拽了杭澈的戏服袖子,“老板,老板?老板!你没事吧?”
杭澈咽了口口水,逐渐找回理智,她垂下手臂,挺拔的腰背卸了劲儿,没回答助理的问题直接来找导演,脚步匆匆到奔跑。
“陈导,我要马上回一趟北京。”杭澈态度坚决,转头对身后的助理吩咐,“童年订票!”
童年赶紧拿起手机。
陈国章烦躁得很,户外拍摄本就炎热,他汗流浃背,一脱鸭舌帽扔在桌子上,一股汗馊味扬过,“你说什么!?你TM开什么国际玩笑?”
“很抱歉导演,我必须马上走。”
陈国章根本不想听她解释,脾气一下子被点燃,“走什么走?剧组马上杀青了!什么破事在这和我耍脾气!”
童年忍不住凑上前,“导演,杭老师家里真有事!”
被陈国章一记眼刀甩了回去,你什么角色,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进了剧组,戏比天大!谁家里没事?一有事就不管不顾,还怎么拍戏!”
戏比天大,这是衡量一个敬业演员的底线。
杭澈不想说出这件她自己还没接受的事实,用颤抖的声音几近哀求,“导演,我妈现在在重症室,我必须马上回去。”
周围的工作人员手势一顿,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陈国章心里明白,杭澈算是非常敬业配合的演员了,但这一走不知道多少天,万一有个好歹,剧组岂不是至少要耽误半个月?
之前因为他精益求精,拍摄进度已经超合同一个月了,制片投资方那边已经下了命令,年底必须报备上映,现在说是争分夺秒都不为过。
他摸了摸鼻子,态度不再那么强硬,“你啊你啊!作为一个专业的演员,不能只考虑自己吧?”
“处理完我马上进组,绝对不会耽误进度。”
杭澈身体紧绷,手机死死地握住,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一位工作人员满头大汗跑过来,“导演,那边布景结束了,可以开始拍了。”刚说完一看几个人神情严肃,点了点头离开了。
陈国章看了眼布景,回避了杭澈的眼神,“我是导演,要为剧组负责,你知道这个景搭了多久吧?今天把剩下的戏份拍完,提前杀青,够意思了吧?”
够意思了?童年只想上去狠狠地暴揍一顿!
杭澈心如死灰,这里地理偏僻,没有剧组的车,她甚至都回不了酒店。
童年拽着她的袖子,看见豆大的汗珠从脸颊划过,顺着脖颈掩于衣襟。
嘴里一丝丝血腥味让杭澈渐渐清醒,她一直咬着牙,咬破了口腔内壁浑然不知,那双眼第一次流露出冷漠。
她扬了扬头,拽了把衣袖,一言不发,转身向片场。
“老板!”童年看了眼机票看了眼杭澈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胡超岳看见杭澈过来,面无表情,死死咬着牙关,浑身一股肃杀之气,像是电影中的大反派,一旦发作,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杭老师?”他小声问。
杭澈一愣,心被压着,有气无力,疏离中夹杂着冰冷,“对戏吧。”
这三个字,好像用尽了她浑身力气。
很快消息传遍了剧组,大家窃窃私语,目光如凌迟,杭澈稳了心神,极力让自己什么也别想。怎么拍完剩下的戏份,她不清楚,也不愿意回忆。
剧组准备的杀青仪式和记录都安排在了明天,这一场戏直接拍到了凌晨三点,自然没有大家意料中热闹的仪式。
女主角就这样消失在茫茫黑夜。
“各位观众大家好,昨日在北京海淀区复兴路国海广场附近发生一起车祸事故,肇事者超速行驶撞倒斑马线行人后,选择弃车逃逸,据现场群众口述,被撞者是一名中年女子,经本台核实,正是著名电影演员杭澈的母亲杭图南,目前正在仁和医院全力抢救...”
事故的消息比杭澈到达北京的速度还要快,此刻她还在飞机上,而机场已经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第一时间采访到一手消息,抢个头条新闻。
杭澈搭乘的是最早一班飞机,到达北京中午十一点左右,童年昨晚已经和公司汇报了情况,沈莘气得直接骂了陈国章八辈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