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155)
两人都是刚刚醒来,声音多少都带上些晨起独有的黯哑。
秦淮舟坐正身子,“你可还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
问的虽然委婉,但她知道,他问的是楼船上变故的原因。
她坐起时,只觉身上到处都泛着隐隐的疼,眉头毫不遮掩的皱起。
一半因为身上疼痛的反应,另一半来自于眼前这个打乱她设想的人。
“这个时辰,楼船应该要回城了,你这个栾司马,本应该歇在楼船客舱里,随楼船回城。如今你却在这里,以后无论是绛州州府,还是绛州大营,都会对栾定钦这个名字如临大敌。”
她说完这些,缓了口气,再次问,“你那边,又发生了什么?”
栾定钦代表的是绛州大营势力,无论如何,州府的人不会对他轻易出手。
楼船的鸿门宴只是摆给她的,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州府拼着得罪绛州大营那边,也要将他也弄下船。
桌边的人听到她的问话,别开目光,再开口时,说的却是,“当时你被绑着,你和他们起冲突了?”
没等她回答,跟着又听他说,“骆郎中替你把过脉,他虽没有明说,但我猜想,你应该是中过迷药。州府那些人给你下药,又将你绑住扔进河里,明显是在灭口,你若当真与他们起了冲突,应该清楚后果,你所作的万全准备,难道就是提前吃下解药?”
这话里的意思听着比她方才质问的更甚,苏露青揉揉额角,从心里泄出一口气。
从前怎么没觉得试探起人来这么费力,听他所答非所问这么半天,头晕。
是真的头晕,坐着也觉得身上发飘。
她不得不先放弃从秦淮舟的神色里找出蛛丝马迹,单手支在前额,稳住自己的神思。
秦淮舟的声音又在这个时候往耳边钻,语气硬邦邦的,“你伤重未愈,又落水,昨夜一直在发热。”
难怪。
她重新直起身子。
秦淮舟还在对她说些有的没的,
“……为免出差错,每种迷药都有最对症的解药,其它解药虽然能起些效果,但最先恢复的,往往都是神智。”
“即使你有万全之策,你如何能保证,服下解药,就能立即恢复气力,挣脱开绳索?
“万一你动作不便,没撑住那口气,昨夜的襄河,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她终于抓住最后这次停顿,转头往他那边看。
“第一,乌衣巷的解药种类很多,每一种都有奇效,不存在万一。”
“第二,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让我偏离方向,我早已到事先安排好的去处了。”
“第三——”
她说到这里,再次揉了揉额角。
真头疼啊。
“……原以为,你能利用栾定钦的身份,在州府站住脚,无论如何,你也会继续追查陈戬之死。到时候你在明,我在暗,两边联手,早日交差,但你却成了无所依仗的商户裴砚——”
在床榻上说话总觉得丢了气势,她干脆起身下地,利落的坐到桌边,与他面对面,道,
“我真是想不明白,秦侯号称明察秋毫,素来沉稳如山岳,在京中坐镇大理寺,公证判处过那么多案子,如今怎会连这点道理都理不清了?”
之前两人一个坐在桌边,一个坐在床榻上,对视时隔着一段距离,两端的人也算镇定自若;
如今隔着一张小小的桌案,当她的目光直直看过去时,她忽地注意到,他颤动的睫羽如蝶翅不断扇动,颤动的频率比平日里更高,原本相对的视线偏移开,总像是多了些闪躲的意味。
连耳垂都跟着红了。
半晌,颈上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他清了清嗓子,视线仍回避着她的,声音也仍带着如初醒般的哑。
“炭火熄了,凉,你还有些发热,既是醒了,就把外衣也添上。”
经他提醒,她也隐约觉得身上有些冷,顺着指引拿起外袍。
她新换上的衣物同样也是粗布,但衣裳整洁,针脚绵密,一针一线都预示着主人缝制衣服时的精心仔细。
“伤药都换过了,你……不必再换。”
院中的人大概是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妍娘子敲了敲门,送了水进来。
自然也岔开了之前两人在屋内谈论的话题。
“阿昭娘子可还觉得哪里不适?昨夜你夫君喂你吃过药,不过这伤寒染上就不易好,这几日你还是得继续吃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提。哦,还有你之前换下的衣服,我都晾在外面了,等干了就能换上。”
“多谢妍娘子。”苏露青自然的切换到“阿昭”的身份上。
妍娘子离开后,她回看向秦淮舟,想到妍娘子之前说的秦淮舟给她喂药的事,朝他点头示意一下,“药的事,多谢你。”
“……举手之劳。”
这一整日,苏露青就在这处小院休养。
小院坐落在城外,周围临着农田,听妍娘子说,他们是后搬来此的,骆泉是松鹤堂的郎中,但比起在医馆坐诊,骆泉更喜欢配制药丸。
为此,松鹤堂专门分了一块田给他,让他种些药材。
更多的时候,骆泉会进襄山找寻药材,采回药材以后,夫妻两人就会抓紧将这些药材分门别类,或是晾晒,或是切捣,每日都围着这些药材忙忙碌碌。
苏露青听着松鹤堂这个名字,回想从长安来绛州的这一路,似乎时常能看到松鹤堂这个名字。
“……不错,松鹤堂在绛州一带开了多家分号,这几年医馆之中有一种药十分灵验,几乎是药到病除,不过药钱也高,寻常人家吃不起这种药,只好退而求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