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而出(29)
黎若谷忙完时已经接近三点,洗漱回来站在床边,看着把被子裹得紧紧的赵宁静,他瞥了一眼空调,是26度没错,至于冷成这样吗?
他扯起剩下的一个小被角,随随便便地往身上一搭,关了灯准备睡。
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他就热得掀开了被子。过了会儿,又觉得冷,只好又把被子搭上。
反复几次,折腾得越来越清醒。睁着眼睛,总觉得有股热源似的。
黑暗中,他转过头,就见赵宁静的被子已经盖到了鼻孔,只留着一双眼睛紧闭着,明明没有动,却能察觉到她睡得并不安稳。
他伸手拉下她的被子,掖在下巴下方。手指不小心划过她的皮肤,觉得不大对劲。拿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高得有点烫手。
他试着叫醒她,只听她答应一声后,发出一两句呓语。
他坐起来,开了灯,才发现她的意识并不是很清醒,因为体温升高的原因,她的脸颊明显发红。
他几乎是没考虑地拿起了手机,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剎那,他深深地吐了口气,通讯还没有恢复。
他只好去书堆里拔出那台蒙尘已久的固定电话,但他并不抱希望,且已经在飞快地盘算如果座机不能用怎么办。
“嘟——嘟——嘟——”通讯声间隔均匀地响起,黎若谷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但是等到盲音响起也没人接。
黎若谷忽然想起这是半夜,手机有可能扔在客厅之类的地方,他又拨出一个座机号码。
响了两声就接了,一个有些年迈却清朗的声音响起,“喂!”
“喂,我是若谷。”
对方仿佛有些意外地沉默了一下,最后也只是淡淡地回道:“嗯。”
黎若谷叹了口气,所以说他不想求人,这位姐夫的态度真让他难以启齿,但是他更不想惊动别人,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被困在岛上了,朋友生病,需要你帮忙。”
“嗯。”又是这个反应。
“还有——不要告诉我姐。”
黎若谷说完就耐心等着。
过了一会儿,那边慢悠悠地说:“我知道。”
黎若谷松一口气,挂了电话。转头看向窗外,天空就像一块巨大的黑板,黑得密不透风。
3 半明半昧
陶正南的面前摆着一碗云吞面,他的目光看向洞开的店门外,街道上很久都没有人经过,夜已经很深了,路灯和便利店的灯光还亮着。
他的目光又回到店里,扫过墙上泛黄的明星画报,以及玻璃下压着的手写菜单,以及桌上的半瓶胡椒粉。
这间经营了几十年的面馆,老板一如既往的固执,即使沦落到一个客人也没有,也依然不屑于迎合新时代的评价体系。
他吃一粒云吞,馅是饱满晶莹的虾仁和鲜竹笋。穷学生时期,他感恩于老板的善心和仁慈,让囊中羞涩的他也可以有尊严地饱餐一顿。
然而如果不是出于某个特殊的原因,在他出人头地以后,他是不会再来光顾这种腌臜小店的。
他的胃里装着半瓶酒,看到面汤上浮着的一层油花,再也吃不下去。
放下勺子,他睁着微醺的眼,看到钟伯端着一碗粥从后厨走出来,往他面前一送,雪白的粥上浮着撕碎的油条,冒出一丁点儿灰色的肝尖。
陶正南把粥推开,“您知道我不吃内脏。”
“我要打烊了你才来,就剩这点材料了。”
“那我不吃了。”
“阿宁就爱吃这种粥,你一口也不试下?”钟伯说完,把粥要回来,准备自己吃。
陶正南却把住碗边“这么烫怎么吃?我放凉一点。”
钟伯望着他,眼中透出感慨,“好多年没见,你果然有出息了。”
陶正南又看了眼空荡荡的店,“生意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老主顾病的病,走的走,年轻人又看不起我这样的小店,”钟伯叹了口气说,“当年经常来的那些少年仔,除了阿宁还经常来,别的都没见过了。”
陶正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其实我也做不动了,压面的竹竿抬起来都费力,我儿子去了写字楼上班,说什么也不接手我的店,嫌后厨肮脏。三十几年前,我开这家店,一分一角养大他,今天穿上一身干净的西装,立刻就嫌弃起他老豆了。”
陶正南不太自在地接过话问:“为什么不找个学徒?”
“找过,没有合适的。我自从开了这店,除了过节,就没关过门,一辈子哪儿也没去过,”钟伯说,“年前找个日子把老主顾给叫来吃顿饭,封上大门,往后就跟街坊饮茶打牌,也到处走走。”
“赵宁静知道吗?你关店她肯定很难过。”
“她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她劝我要想得开。”
陶正南心想,这还真像她会干的事。爱管闲事,爱唆使别人做决定。
“她说得有道理,”他拖过那碗从来都避之不及的粥,用匙羹舀起一勺,在嘴边顿了一会儿,豁出去一般地倒进了嘴里。
味道很鲜,吃不出内脏的腥味,他拨开那些肺片肝片,又盛起一勺净粥。
钟伯高兴地问:“怎么样?”
陶正南望着他,笑了笑,“好吃!”
“你啊,就是眼光不好,”钟伯望着他,一阵长吁短叹,“阿宁那么好的女孩,你把人家害得那么惨?”
“我害她?”陶正南脸上飞着六月雪,“我要说是她对不起我,为了跟有钱人在一起,说好的结婚不肯结,您肯定不信。”
“我就信我眼睛看到的,阿宁不可能跟别人有什么。你们读书的那几年,哪次不是阿宁先来这里等你,少则半个钟,多了两三个钟都有。就有一次她丢了钱包来晚了点,你还跟她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