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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而出(57)

作者: 江月初照 阅读记录

“看他跟他儿子的关系就知道了,”黎若谷说着,顿了一下,“话说回来,大部份的父子关系都不好,天生的敌人和对手。”

“你们家也这样吗?”

黎若谷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相互看不顺眼吧。”

赵宁静有些担忧地问:“你对钟伯会不会——”

“刚开始他总针对我时,有那么一点不舒服,”黎若谷坦白地说道,“后来我发现,我还挺喜欢这老头的。”

“为什么?”

“他是站你那边的,”黎若谷说,“只要是站在你那边的人我就没理由不喜欢。”

赵宁静站住,动容地望着他,“我不是故意不说话。而是只有这么个人,即使全世界都觉得我配不上你,但他会去挑剔你,怕你对我不好。只有这么一个人,我不想寒他的心。”

“那你还让我寒心?”黎若谷气恼道。

赵宁静抿着嘴不说话。

“再说了,你怎么以为只有他一个人?”黎若谷一步跨到她面前,“我也是站你那边的。”

赵宁静呆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他,天上恰好下起了毛毛雨,在她仰头时,温柔细密的雨织恰好落入眼中。

黎若谷连忙把她揽进屋檐下面躲雨,还没站稳,赵宁静猛地扎进了他怀里。

昏灯微雨的夜巷,路灯照得路面湿润反光,灯下雨丝斜斜地飞扬。

在冷寂的夜里,他听她说:“如果时间能变慢就好了。”

他抬起手,缓缓落到她的发顶,“就算时间飞逝又怎么样,我不会变的。”

赵宁静的两手交放在扶手上,紧张地望着沉思了好一会儿的徐培宇。

他一会儿抽出病历放到上面,一会儿又拿起来压回去,反复几次,他的两手交握压在一迭病历上。

“开始试着减药。”他说。

赵宁静的手紧抓扶手,“减药?”

“这个月先减去四分之一的剂量,”徐培宇说,“如果顺利,下个月就减到一半,再减至四分之一,直到停药为止。”

赵宁静没有立刻开口,她抬手摸了摸头发,又垂下来,十根手指绞在一起,“这是说我已经好了吗?”

“你可以正常工作和生活,情绪也相对稳定,”徐培宇微笑地说,“和正常人一样了。”

赵宁静松开扶手,兀地站起来,想要说什么,临到嘴边又忘了。

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遍,又坐了回去,“好多次,我都以为我这辈子完了。”

她又重新抓住扶手,眼里浮起水光,“不止是孤独,卑微,更恐怖的是看不到一点希望——”

眼泪成串地淌落,她却露出了笑,“那时真的就以为,这辈子我都会活在自责愧疚和恐惧里,除死不能解脱。”

徐培宇望着她,怔忡起来。

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最后都是死才获得解脱。

他的病人,有人只来过一次两次。

也有人每周都来,突然有天就不再来了。

他这间几平方的诊室里,面如死灰的人接踵进来,诊断,开药,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什么。

连他,也有不敢去面对的创伤。

女友离开的头一年里,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到她又站在面前,听到她痛苦的哀求,哀求他无论如何都要过得好好的。

然后她才能安心地寻求解脱。

他的眉头皱得死紧,及时地控制住情绪,抬头看向对面泪珠不断的人,至少她是好了。

他抽了两张纸巾,走到她面前,蹲下来递给她纸巾。

赵宁静接过来,擦了擦脸,微微有些窘困,“谢谢!”

徐培宇这才站起来,递给她纸笔,指着纸上的一处空白说道:“这里填上紧急联络人的电话。”

“啊?为什么?”赵宁静凭着第一反应,填上了黎若谷的电话。

徐培宇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夹进资料袋里,“你一直服用的药,虽然效果好,但是在服药初期和减药期间,有一定概率会诱发自杀。”

他的话刚说完,赵宁静脸上的喜悦退去,十指又捏紧。

徐培宇立刻说道:“极小的概率,说明书上也有写。格外担心是不必要的,只是出现自杀念头一定要及时就医。”

赵宁静茫然地点了点头。

徐培宇见她目光发怔,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原本还想跟她说减药期和停药半年内极易复发。现在再说,只怕她会接受不了,反而产生心理压力。

“我曾经想不通,爸爸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赵宁静突然说,“后来再想想,其实他一直在跟我说,反反复复,只是我不知道那些话就是遗言。”

“什么话?”徐培宇问。

“‘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父亲,没有留住你妈妈,害你从小没有母亲,吃了很多的苦。我没什么资格教训你,但是一定要让你知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必须要慎重考虑。’——”她重复完,接着说道,“这样的唠叨是不是很耳熟?”

徐培宇点头,“后半句只要是父母都会说。”

“我当时也觉得就是家常琐碎的唠叨而已。直到我也得了抑郁,才知道他抑郁那么多年,早就丧失了交流的意愿,说出这些话,对他来说太难了。”

“他对你有很严重的愧疚心理。”

赵宁静却摇了下头,“他对妈妈的愧疚应该更多一些。”

徐培宇凝神,这是她第一次听起母亲。

“他们离婚的原因是思想传统的奶奶不喜欢妈妈,吵啊骂的都是家常便饭,有一次吵起来,奶奶心脏病发没再救过来。”赵宁静像说着别人家的事一样,“我那时候很小,奶奶也不喜欢我,我天真地以为她走以后,这个家就安宁了。却没想到,料理完奶奶的后事,妈妈竟然也要离开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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