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御刑(11)
手臂上那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他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他年岁尚浅,又自小生活在民风淳朴的泾阳县,刚刚发生的事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残酷,太出格了。
可与他同龄的岑玉行,却可以做的那样得心应手,平心静气。
绝无可能是第一次。
他忽然想起见到岑玉行的第一天,对方说的来青麓书院的理由。
[做了错事,母亲让我来的。]
本以为岑玉行的意思是来此受罚,如今回想,却更好像是来此避避风头。
颜知甚至不敢去细想,那错事,究竟是什么?
他手上究竟有多少条人命?
自古杀人偿命,他却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一般,在家人的安排下逃脱罪责,逍遥法外。
难道就因为……他是岑皇后的娘家人,天子的外戚,便可以如此无法无天吗?
颜知撑在泥里的双手忽然间握紧了,粗粝的泥沙刺痛了他的掌心,少年的眼神在这一刻变了。
这世道就没有公允过。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一句话本里的迂腐话。
现实是——皇亲国戚可以欺市井百姓,油铺的少爷可以欺猫儿狗儿,正如伯父可以欺他母子软弱,在父亲过世后,侵吞他家的田产。
贫弱者注定长埋黄土,无冤可诉!
这一刻,他决定了,从此不再受欺哄。
他不愿再做贫弱的那一方,与其安守本分,期冀于上位者赏的公允,不如豁出去,在高高在上的权贵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想到这一层,颜知忽然静了下来,报官的念头也不复存在,哪怕内心深处仍有着深深的恐惧,他也将之硬生生压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
颜知回到书院时,天色已暗,李厨子正四处找他。
李厨子本想教训他地未扫水未打,见他脸色惨白,一头冷汗,又不忍心了:“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在林子里摔了一跤。”颜知道。
“你去林子里干嘛?也不怕遇到大虫?”李厨子闻言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受伤的手臂渗出血来,忙道,“罢了罢了,这交给我,你回家休息吧。”
颜知想了想,道:“李叔,我摔伤了腿,今夜没法回去了。能不能在您房间借宿一宿。”
“可以啊。”李厨子爽快道,“这你就别管了,快去休息吧。”
颜知谢过李叔,然后径直去了栖梧院,他走到长廊的尽头,停在了最南边的卧房门口。
卧房里透出昏黄的光,显然,人在。
颜知站在门外许久,才下定那破釜沉舟的决心,叩响了跟前的房门。
他没说话,里面的人也没问,过了一会儿,岑玉行便将房门打开了。
此时的岑玉行已经换了一身就寝的衣裳,白色的缎子亮的晃眼,映得他愈发的两腮似雪,而门外的颜知,身上、脸上都满是泥污、血污,隔着一道门的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来人是颜知,岑玉行好像并不奇怪,尽管这些时日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
“我有话要和你说。”颜知道。
岑玉行略一思忖,道:“要进来吗?”说完,在门前让开一步。
颜知知道这一步进去之后生死难料,可也并未犹豫多久,大步迈了进去。
等他进屋,岑玉行便将房门紧紧的闭合上了,然后好整以暇的倚在门上,像是故意堵死了唯一的出口:“说罢,什么事?”
“我看见了。”颜知不说一句废话,开门见山道,“你杀了油铺家的大少爷。”
第10章 本也该死
“我看见了。”颜知不说一句废话,开门见山道,“你杀了油铺家的大少爷。”
“真的?”岑玉行不仅完全不慌张,还似乎觉得有趣,“那你怎么不去报官?”
“这人……本也该死。”
颜知这话倒不是违心的,书院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疼玄墨儿,更何况,那二世祖不止一次残害生灵,着实可恶至极。
听他这么说,岑玉行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
“我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颜知没有余力观察对方的表情,自顾自道,“只要你能满足我的条件。我就不会去报官,我说到做到。”
“……”岑玉行眨了眨眼,微微回神后,问:“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我要银子。”颜知一字一句道,“二十两银子。”
话音刚落,他便看见岑玉行眯起了眼,脸上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问:“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是又如何。你有的选吗?”颜知说道,“这个时间栖梧院里全是人。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便大喊。”
“是吗?我还真有点想听听看你大喊呢。”
颜知虽然感到害怕,眼神却丝毫没有动摇,在迈入这扇门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为了前程,他愿意去赌。
“对你而言,这只是一笔小钱吧?只要拿到那二十两,我便将今天看到的事永远埋在心里。”
听他说完这些,岑玉行垂着眼,好像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方开口,语气爽快道:“没问题。”
颜知瞬间仿佛卸了全部力气,他着实也没料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只不过——”
“……?”
颜知立刻恢复了戒备,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在对方看来就像一只警觉的兔子。
“我出门时,母亲怕我闯祸,并没有给我现银。问题倒是不大,我可以拿些物件去典当,要不这样吧……”岑玉行像在商量出游踏青一样,语气轻快地问,“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同样的时间,你再来一趟,到时候,我一定准备好你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