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御刑(59)
颜知淡淡道:“若那杂役所言非虚,岂不是可以按照名册,一个个调查,直至找出判官为止?”
陆辰茫然地看着他,像是想要看出个究竟来:“确实如此。”
“那陆少卿可有什么收获?”
陆辰摇摇头:“……没有。那几人的嫌疑都被排除了,里头好些个是来雍京洽谈的富商名流,早已回了外地。剩下的,也不具备那日在红袖阁作案的时间。”
陆辰露出苦恼的表情,他似乎内心在经历挣扎,话便停在了这里。
颜知点了点头,替他把没说完的部分说了出来:“所以,便只剩下颜某了?”
陆辰迂回着说道:“颜大人的名字并不在那九人之中。可是……九件……原本就是一个奇怪的数字。常理来说,十件才算是凑整。”
颜知低头看了看腰带上的图样,轻声道:“这件衣衫何来,颜某确实不记得了。也许是哪位想走门路的赠礼,或许……是圣上赏的。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吧?”
陆辰咬咬牙,直白地问了出来:“那颜大人当天在哪里?没记错的话,红袖阁命案那日,正值朝臣休沐。您那天在做什么呢?”
颜知装作回想了一番,然后看着他,坦然道:“记起来了。那日,圣上出游,本官一整日都陪同着。”
“……圣、圣上?!”陆辰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有如此坚不可摧的证人。
“嗯。”颜知仍旧在看着他,眼神中甚至透出些许的期待来。
不是说为了恩师,一定要查明判官案吗?
那就接着问,接着查,别质疑自己的方向,别相信任何人。
哪怕是圣上。
若是学不会质疑圣上,便一辈子也不可能摸到[判官案]的真相。
可令他有些失望的是,陆辰似乎立刻退缩了,嘴里嘟哝道:“那杂役……嘴里果然没一句靠谱的……”
他虽然没法直接去和皇帝求证,但若是有心问询宫中内侍,圣上那日是否出宫还是能查出来的。若圣上没有出宫,谎言便不攻自破了,颜大人又怎么会撒这种谎呢?
况且,这些时日,他早已对颜知一改先前的态度,敬他,爱他。
颜大人如此温润清雅的人,怎会出入红袖阁这种地方?又怎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犯?
他方才才真是昏了头了,才信了那满口胡话的杂役,疑上了几次三番帮助他提点他的人。
连颜知一时难掩失望神色,也被当成受了冒犯所致,令陆辰愈发自责方才不该如此唐突责问的。
“颜大人……多有得罪了,下官方才实在是……”
“无妨,你办案心切罢了,成大事者,不要挂怀这些小事。”
颜知说完,作了一揖,便先行离去了。
***
比起陆少卿的怀疑,颜知心里更惦记的是那日未央宫的礼制官袍,回到府中便开始在柜子里找。
他清楚记得自己那日夜里穿了回来,可如今全是整间屋子都找不到那身礼服了。
颜知找来下人问,下人支支吾吾,穷追不舍下最后才说是被宫里的人要回去了。
不知为何,这明明是一件小事,可颜知却无法将它放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了。
他屏退下人,坐在那沉思许久,忽然起身:“思南。”
话音未落,便有人在他身后的窗外出声:“属下在。”
颜知回头看着男人:“方才陆少卿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属下听见了。”
“你去找陛下,将此事告诉他。”
“现在?”
“事关紧急,快去。”颜知沉声道。
“是。”思南领命,身形很快消失在窗前。
颜知原地静候了片刻,又喊了一声“思南?”,见无人回应,才放心离开房间,朝着季立春所在的厢房走去。
厢房的窗大开着,透过窗便看见房里蓝衫的男子正伏在案前写着什么,神情无比专注。
颜知本不愿打扰,可如今实在是不知还能做什么,于是只能敲了敲窗。
季立春抬头,见来人是他,便搁笔,拢了拢书案上晾干了墨迹的纸张:“颜大人有事?”
颜知认真想了想,方开口:“季太医,我都听陛下说了……”
季立春的神色立时变得紧张起来,细看眼神中还有几分愧疚与歉意。
见他这副表情,颜知便已猜到七八,瞬间面如死灰:“我娘的病……究竟如何了?”
季立春反应了过来,瞬间暴跳如雷:“你诈我?!”
颜知不否认,反正他已经试出了方向,便索性固执追问下去:“季太医若是不肯说,我便去寻雍京的大夫来为我娘诊治。”
“……”季立春沉默着开了房门,示意颜知进去,然后将大开的窗合上,这才绕到书案前,隔着很远表情凝重地问他,“你先告诉我,你是从哪里知晓的?张公公?还是……”
他竟想不到第二种可能,如果不是皇帝,那便只可能是那个叫张礼的老太监了。
“有什么差别?”颜知不解。
“当然有,若陛下以为是我这先泄了密,我总得有个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吧?”
“……”颜知在脑海里可选的人名中搜罗了一圈,却也不愿害人,于是如实道,“无人泄密,是我自己猜到的。”
“猜到?怎么猜到?”
“具体的,你就别问了。”颜知露出痛苦神色,他对母亲的病情心急如焚,实在无心作答,“你先告诉我,我娘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无可奉告。”季立春忿忿道,“你既然要从我口中问出事来,总得给我条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