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熔金(639)
尼禄的肩膀放松下来。
但他没有关闭智脑,裹缠着仿生绷带的手指抵住光屏,一行一行,滚动根本没有尽头的死亡名单。
不知道为什么,自醒来以后,他的身体和头脑似乎有一种奇异的迟滞感,不管是大脑运转的速度,还是滚动光屏的手指,都远低于他对自己重伤醒来后的预期。
他盯了一会儿自己迟缓的手指,又将注意力集中在战报上。
自他被圣洛斐斯掳走开始,帝国陷入了整整一年的黑暗战争时期。
一半以上疆域沦丧,数以亿万计军人和平民,被深渊生物吞噬。
而战争结束,与战争开始时一样突然。
就在帝国仍然死守疆域,顽强对抗死而复生的深渊生物时,侵袭全境的深渊生物,却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敌军集体消失的时间点,与尼禄抓着圣洛斐斯跳进核心炉的时间,分毫不差。
他蓦地咳嗽起来。
因为在缓慢滚动死亡名单时,他看见了长长一排的狼骑名字。
积攒在胸口的痛意,就在这一剎那全部涌上喉头。
然而这声咳嗽,却像是一下打开了什么连锁开关,尼禄开始停不下来地咳喘。
咳嗽让曾被触肢捣碎的胸腔,无法控制地剧烈震动,激痛瞬间袭击了他。
尼禄翻倒在床的边缘。
他感到耳鸣眼花,以及一种几乎发自骨髓的疼痛。
剧痛让他抓着床边,猛地吐了出来。
房门被一下子推开!
伊娃冲进来,手脚发抖地将床边的镇静射线,幅度调到最大。
她身上的通讯器,大概是忘了关扬声模式,尼禄能听见白狼骑近乎暴怒的低吼:
“……当我反反复复强调‘寸步不离’,那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寸步不离!伊娃小姐,您究竟在做什么?!我们之前是如何约定的?!”
“对不起,陛下,对不起……”
伊娃流着泪道歉,她本能想去抚尼禄的后背,却在看见睡袍下厚厚的绷带轮廓时,再也不敢伸手去碰,
“我……我竟然在更换配药的时候,靠着架子睡着了……我很抱歉,陛下……”
尼禄扶着床边吐干净,抬起眼,看到床边的好几个镇静射线发生器。
他边擦拭嘴唇,边皱眉观察了它们一会儿,然后将目光移回,落在伊娃脸上。
伊娃的眼里全是可怕的血丝,眼底的青黑眼圈,几乎要深深陷进皮肤里。
“别对阿列克谢的话上心。”
尼禄低声安慰她,仍然在止不住地轻咳。
“你没有接受过狼骑的长时哨防训练,他们是可以做到在任何地点、任何状态补充深度睡眠,然后在警惕时一秒清醒的顶尖战士。他用狼骑的标准来要求你是不合理的——米弥尔呢?或许你跟米弥尔定时轮班,就不会那么辛苦。”
伊娃本能地牵起唇角,像是想要给尼禄一个接受宽慰的笑容。
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笑容却轻轻僵在唇边,面上呈现出一种似哭非笑的神情来。
“嗯……嗯。”
最后,她也只是低头应答。
“陛下,您别考虑太多……现在只要专心养伤就好了。”
……然而银发皇帝何其敏锐。
他看了伊娃一会儿,眉眼间蓦地掠过深痛。
尼禄没有再继续追问。
而是垂落视线,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
“我必须开始工作了。”
最后他低声自语,
“但现在是什么状况?”
在伊娃回答前,尼禄往卧室的窗口看了一眼。
他刚刚凝望天空的时候,是躺在枕头上的。
这会儿坐起来,视野降低,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寝宫门口来回打转的四个Alpha。
他们个个看起来风尘仆仆,身上和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狼狈与深深的疲倦,让他们看起来都不大像尼禄记忆里的模样了。
但不知为什么,Alpha们却始终没有靠近寝宫一步。
他们只是困兽一般,在宫门前来回犁地,并把他心爱的鲜花草坪,犁出十几道大沟。
……这个场面,倒是似曾相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伊娃,又看了看床边的镇静射线。
最后闭上眼睛,嗅了嗅卧室里极其浓郁的蔷薇香气。
“是我的信息素出了问题,”他说,“对吗?”
……
“重度信息素紊乱。”
尼禄逐字逐句,念出诊断书上的结果。
在镇静射线的影响下,他的身体各项机能反应大幅度降低,大脑的运转也很吃力。
因此他不得不用力揉了一会儿眉心,这才能从光屏上辨认出这几个字来。
“我知道什么是信息素紊乱。”
他抬起一只手,止住面前光屏里欲言又止的帝国重臣们,
“如果我没有记错,以下几种情况有概率会导致信息素紊乱。第一,在易感期注射抑制剂;第二,在短时间内,面临极大的身体或精神刺激,像上回阿撒迦在审判庭接受鞭刑时;第三,遗传基因病。但是据我所知,这三种可能性,放在我身上都不成立。那么原因是?”
“陛下,我认为大概率是圣洛斐斯导致的结果。”
叶斯廷坐在议事桌前,面朝光屏,低声回答。
他跟最高议会的其他成员一样,根本没来得及庆祝尼禄的清醒,就被迫迅速拉进工作状态。
“您的身体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被保持在高度易感的状态。或许是圣洛斐斯某种独有的能力,让您的腺体长期接受刺激,再加上您在战争时重伤接近濒死——诸多因素迭加,才造成如今的重度信息素紊乱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