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一只手扶住石栏杆向前探出身子时，只见下方的绯雪徒手做出拉弓射箭的动作。

金红色的光芒眨眼间变幻成弓箭的形状，猩红火箭于绯雪手中离弦，直奔晏澄而来。

“主人！！”

红光一瞬间贯穿了挺身挡在晏澄身前的沈凝玉的胸膛。

鲜血四溅，沈凝玉的身体颓然倒了下来，瘫在晏澄的怀里。

晏澄瞪大双眼，眼前是触目惊心的血污与焦黑，他拼命想要止住沈凝玉的血，可血却像决堤了一般喷涌而出，流个不停。

怀中的沈凝玉明明仍裹着他的披风，然而体温却流失的惊人，身体摸起来一片冰凉。

他的脸白得毫无血色，一双憔悴朦胧的双眼像是快要睁不开，迷离的眼瞳落满灰尘，再无光彩。

沈凝玉……

晏澄张着嘴，却叫不出沈凝玉的名字，他宛如变成了一条离开水的鱼，缺氧窒息，发不出声音。

沈凝玉在看他，眼帘越来越沉重，眼神越来越空洞。

沈凝玉知道死亡正在向自己逼近。

晏澄也知道。

这是晏澄第一次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像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孩子，他拿出身上全部的药，瓶瓶罐罐叮叮当当掉落在地。

这些都是上好的灵丹妙药，他把这些药洒在沈凝玉的伤口上，喂进沈凝玉的嘴里。

然而，沈凝玉已经吃不下了。

药顺着嘴角流出去，混着血，变得越来越红。

晏澄的身体在发抖，胸口仿佛被无数只手狠狠撕扯。

他把沈凝玉紧紧抱住，却不敢给沈凝玉运功疗伤。

他怕真气刚一送入，沈凝玉的身体承受不住，立即就会吐血而亡。

他很清楚，沈凝玉没得救了。

若是被普通人所伤，尚且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这一箭，是绯雪的神力。

“……沈凝玉……”

终于，他唤出了沈凝玉的名字。

沈凝玉即将消散的意识因晏澄的这一声而弥留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听到了晏澄的哭声。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晏澄的声音破碎成这个样子。

主人是……为我而哭的么？

沈凝玉想要大口喘息，因为不这么做他就感到呼吸困难，可他又无法大口喘息，因为胸口每一次起伏牵动的血肉都令他剧痛难忍，都在带走他的生命。

啊……我要死了啊……

直到现在沈凝玉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替晏澄挡下这一击。

也许是本能……

也许是习惯……

他……

还真是个当奴才的命啊！

看到沈凝玉惨淡的脸上挤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晏澄一时间不知还能对沈凝玉说些什么。

他现在只觉自己的胸口好痛。

鼻子和眼睛都好酸。

沈凝玉隐隐约约感觉到有水珠落到自己脸上，触感不像雪。

总不会是眼泪吧？

他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看不清晏澄的脸，看不清晏澄的泪。

死到临头，沈凝玉有点害怕。

他不想死啊！

他还这么年轻。

他还没遇到一个爱他的人。

“……主人……”

晏澄用力握住沈凝玉冰一般的手，“我在，你说，你想说什么？”

“你……”

爱我吗？

好想……

被人爱着……

离开这个世界……

当沈凝玉的手从晏澄的手心里滑落，落到染血的白雪上时，晏澄感觉自己的体内有某种东西消失了。

沈凝玉死了。

半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直到最后的最后晏澄也不知道沈凝玉想要对他说什么。

直到最后的最后他也不知道沈凝玉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他伸出手，颤抖着帮沈凝玉合上眼帘。

风雪缠绕在指尖上，不如他的手冷。

晏澄将已死的沈凝玉打横抱起类，靠近石栏杆。

下方，是千军万马。

他的活尸大军已经被绯雪轻而易举地瓦解。

他现在孤立无援。

远远眺望一身红衣的绯雪，晏澄笑了。

结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是他无力挣扎了。

他想要的皇位，得不到。

他想要的天下大乱，被制止。

他想报复的晏泠，活的好好的。

而他想要的人……

晏澄垂眸。

怀中的沈凝玉就像睡着了一般。

扬起眼帘，晏澄望向绯雪。

绯雪伫立于千军万马之间，红衣猎猎，墨发飞舞，好似美神降临。

他没有再动手。

晏澄明白，绯雪要杀的本就不是他。

“不愧是兽神……和阿雪不一样……”

说到这里，晏澄摇摇头，“不对……是阿雪成长了……”

绯雪的那一箭，诛的是沈凝玉的心。

而沈凝玉的死，诛的才是他的心。

晏澄回想起绯雪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你对他们下手，我就……杀了沈凝玉。”

绯雪说到做到了。

晏澄抱着沈凝玉的尸首登上石栏杆。

在风雪的洗礼中纵身一跃。

他将沈凝玉抱得紧紧的，脑海中走马灯一般回放出两个人的身影——

他的娘亲。

沈凝玉——

这世间唯二真心待他的人。

当晏澄抱着沈凝玉摔下城楼后，绯雪没有去验证晏澄是否已经死透。

痛失所爱，功败垂成——

等于死了。

绯雪长出一口气。

结果，他还是选择了解决“绯雪”的敌人，而不是兽神的。

被制成活尸又得救的人们陆陆续续爬起来，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跑到战场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