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骨(142)

“搂着你是因为你睡得不好，像是做了不太好的梦，睡得不安稳，但是又醒不来。”

赵屿又担心又心疼的看着沈辞，“我就想着这样搂着你，能让你睡得踏实一点……就像小时候，你就是这么哄着我的，是不是？”

沈辞笑，“嗯，是。”

果然是你。

赵屿觉得自己的记忆十分混乱，有时候分不清楚哪些是梦，哪些是上一世，哪些是这辈子的记忆。

但无论是哪一世，有些事情，是只有沈辞才会做的。

如果是第一世那个将军，瞧见他做噩梦，八成是觉得他睡觉的姿势不对，会把他叫醒重睡……那位将军就是这么个冷硬的人，像是冷铁铸就的长枪，顶天立地的撑起大烨，他把心内唯一的柔软都给了北川城的百姓，对待身边的人，远远没有这样的温柔。

赵屿其实觉得，那个人比沈辞更合适做一位将军。

沈辞这样柔软的心性，当将军太辛苦了。他就应该当一个小公子，金尊玉贵的被养在暖阁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让所有人都宠着护着，天底下什么好东西都得他先挑……

“真是谢谢殿下了，我就说呢，怎么原本做的噩梦后来都变成美梦了。”沈辞轻笑着，哄赵屿。他身体还是不舒服，心口隐隐的发疼，歪在榻边靠着，浅笑着问他的殿下，“殿下不问人家做了什么噩梦吗？”

“做了什么梦？”赵屿见他一直习惯性的用手捂着胸口，就知道他不舒服，一边顺着他的话问着，一边抬手拥着他，给他轻轻抚着后心。

“梦见我上场打仗呢，就要打输了。殿下知道的，本将军可从来没输过啊……所以吓坏我了。就在这个时候，有个黑袍小将军从天而降，大败敌军，救我于水火。”沈辞睁着眼睛胡说八道，笑眯眯的看着他的殿下，问他，“殿下，你说那黑袍小将军是谁？”

赵屿瞧着他，问，“谁？”

“是你呀！”大将军笑的愈发灿烂，嘴上像是抹了蜜，“那般英勇威武，俊郎潇洒，除了我们殿下，还能是谁呢？”

赵屿哭笑不得，“你看清楚了？真是我吗？”

可别像他一样，认错了人啊。

“当然是你啊。因为那小将军打败了敌人，回头来找我，红着眼睛哭唧唧的，问我先生你还走不走呢。”沈辞坏心眼的调侃着赵屿。

赵屿想起自己白天蹲在地上掉眼泪，也觉得没脸，忍不住低声嗔怪，“先生！那还不是你逼我……”

沈辞笑的欢快，连带着有些咳嗽，坐不太稳当，被赵屿抬手圈在了怀里。

沈辞咳的有点憋气，轻轻喘息着，抽空抬头，瞧见太子殿下皱着眉头。

他在心里叹息着，手触及太子眉心，轻喘着道，“殿下别皱眉……我没有事。这，这就好了……殿下别担心我……”

见到了你无忧无虑毫无心事的模样，才知道那时候的你有多好看。

我不是个有本事的先生，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诸多烦忧牵挂。

我的殿下啊……

赵屿看着怀里的人，心想着你这都是瞎扯，怎么能不担心。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大将军这段时间去哪里作了什么死，弄得整个人格外憔悴虚弱，瘦的浑身上下都只剩了骨头，说话都带着轻喘。周身气血仿佛亏败到了极致，原本乌黑的长发这会儿也没了光泽，像是一捧枯草，里面隐隐夹杂着银丝。

赵屿望着他，心里难过极了，抱着他的手都不敢用力，生怕弄坏了他。

“殿下看我干什么啊……”沈辞读的懂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去，“先生现在不好看吧，别看了……等先生养一养，过两天再给你看，好不好？”

“不好，先生好看，现在也好看。”赵屿轻轻拖着他的头，将他的脸转回来，“现在就要看，要一直看着。”

沈辞忍不住抿唇笑。他知道自己现在必定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但对自己的样貌却没有多在意。赵屿愿意看，不嫌弃，那就看吧。

“那你别总看着我皱眉啊，好像很嫌弃我一样。”沈辞无辜的道。

赵屿叹一口气，“不是嫌弃……”

就是心疼罢了。

他很想很想告诉沈辞，时光可以回溯，他们早在很久之前就相识了。而早在那个时候，他便已对他一见钟情，在领兵出征之前，就很想对他说——

先生，我真的好喜欢你。一见你就喜欢，越看越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宠。

先生，我爱你，早在一切开始之前。

城下骨-85

秋季的北川日照时间不长，只有午后这一会儿功夫阳光最好。

太子殿下在床榻边支了个小桌子，上头堆了小山高的奏折。他斜倚着床榻，一手执笔，另一只手轻轻拢着榻上人的脊背，无意识的一下下轻抚他背心。

大将军窝在殿下身边，睡得很沉。

赵屿看一会儿奏折就会回过头来，低头看一会儿他的将军。阳光顺着小窗子透进来，柔和了将军过于瘦削的脸颊。

赵屿到北川有五六日了，可他还没有从沈辞嘴里问出来他这半年多究竟去了哪里。

大将军像是没想好编什么谎话，每一次赵屿问起来，他都立刻说自己不舒服，等以后再说。

赵屿看着他毫无血色的那张脸，只有被他亲吻之后方能有点颜色的唇，渗着薄汗的额头，还有说句话都要轻轻喘息的虚弱模样，就怎么也不忍心逼他了。于是每每沈辞说不舒服，不管是真是假是为了逃避什么，赵屿都立刻顾不上追问，只小心的搂着他，不知道怎么才能缓解他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