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骨(156)
那时候沈辞似乎很是不舍，拉着他的手细细叮嘱着许多琐碎的事情，像极了上一世病中的先生，温柔又疼爱。
但沈辞没有阻拦他。
赵屿南下后，仗着皇帝宠爱，也加上自己有着两辈子的阅历和才学，在朝中大有一番作为，明里暗里对北川军格外器重。有他这位得宠的皇子在，终于再没人苛待北川军。
在南下赈灾解决南方灾情后，赵屿被册封太子。立太子那一日，皇帝将北川城下阵法的秘密告诉了他。
赵屿终于明白了一切，唯一的疑惑，便是沈辞究竟为何顶替了大将军的身份。
“朕亦不知道此人的来历，上一世他几乎是凭空出现，这一世，他也顺理成章的顶替了沈将军……但想来一切自有定数，阵法之力量，朕亦未能窥探全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皇帝告诉赵屿，大阵启动一次之后，力量衰退，需要他以血祭阵。
年轻的太子殿下还没有回过神来，但听闻大阵一旦崩塌会引得时空错乱，后果不堪设想。他便毫无迟疑。
匕首割破手腕，以血养护阵法。太子殿下面上如常，可身体终究渐渐虚弱，时常生病难受。
但那些赵屿都不在乎，他心里最难过的是先生在疏远他。
并非不能理解沈辞的顾虑，只是明白是一回事，难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太子殿下病的昏沉的时候就想着他的先生，想着先生要是能来看看他就好了……
大约是逛庙会累坏了，沈辞一直昏睡到转天中午才醒。他从一场大梦里面醒来，有些恍惚，庆幸的是视力和听力都恢复了。虽然还是头晕眼花，但比起昨晚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可好了太多了。
“先生，醒了吗？”赵屿一直都守着他，看着他在梦里挣扎，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也不知道是个好梦还是噩梦。
“嗯……”沈辞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殿下，听到了殿下的声音，经历过昨夜之后，他简直恍若隔世。他撑着床榻坐起来，伸手抱住了他的殿下。
赵屿不知道他的先生这是怎么了，只是心里软的不行，赶紧也拥住他，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开口，柔声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昨晚摔着哪了？”
沈辞不愿再想昨晚的事情，疲倦的摇摇头，轻轻推开赵屿，想去倒杯水喝。
赵屿赶紧将茶杯给他送到唇边，喂他喝水，却也没有这样放过他。“先生，昨晚怎么回事，你是在害怕吗？你看见了什么？”
沈辞苦笑。“没看见什么……”
他明明是什么也没看见。
“可你就是在害怕……我，我没见你那么怕过。好好地逛个庙会，你在害怕什么呢。”赵屿扶着沈辞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先生，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
沈辞心里一颤。是啊，他有太多事情没有告诉他了。
“没有……没害怕什么，就是人太多了，摔了一跤，身上不舒服……”沈辞哄骗着他，伸手贴上自己膝盖，“好像磕着了，现在还疼。”
“昨晚请大夫来看过了，已上了药，没有磕破，近日不要多走动。”赵屿没有被他转移注意力，依旧看着他，沉声道，“你认出了那位大娘，是不是？”
沈辞一愣。
“我查了昨晚在庙会的所有人……那位大娘，第一世的时候身在北川城，住在你的屋子旁，我找她给你要过小米粥，她人很好，总给你送糖糕。”赵屿目光漆黑，握住了沈辞的手腕，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先生，你也有前世的记忆，对不对。”
城下骨-95
赵屿目光漆黑，握住了沈辞的手腕，“先生，你也有前世的记忆，对不对。”
沈辞心里一颤。
殿下这是误会了，以为他是因为见到了那个大娘联想起了前世才害怕的。但歪打正着，倒是猜对了沈辞知晓前尘的事情。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是一直都知道吗？你还知道什么？为什么会害怕？就算你知道了，那位大娘待你那般好，为什么会让你害怕呢……”太子殿下百思不解，接连追问。
沈辞叹一口气，“不是，不是怕这个……”
“那是什么？先生，你究竟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是什么让你那样害怕？”太子殿下昨晚上又是守着昏睡的先生，又是熬了一夜查那些事情，还要担心他的伤，这么劳心劳力的，这会儿眼睛里已经带了血丝。
沈辞不忍心这个时候跟他说那些事情，拉着他的手心疼的劝他，“殿下先休息一下吧，昨晚一夜都没有合眼吧。都没什么大事，我也没害怕，殿下别胡思乱想了……”
太子殿下显然没有被这么糊弄过去，望着他一言不发。
“好吧……说出来殿下不要笑话我啊，我昨晚上就是被人群挤的摔倒了，一时瞧不见殿下，就……就突然害怕了……”沈辞见糊弄不了，便又开始习惯性的胡说八道，“不是因为什么大娘……我心里只有殿下，没有什么大娘，殿下乖，别吃这份醋……”
太子殿下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垂目一笑。“你总是这样……”
他似乎早已料到会是这样，料到沈辞不会与他说一句实话。
从小到大，他一直被沈辞护着。这辈子上辈子，大将军都有太多的事情瞒着他，不叫他知道。
似乎不管他做多少努力，不管他是否成长或是不是强大，沈辞都永远不会信任他，不会依靠他，不会愿意被他保护……
“先生，我把我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你。我怕你什么都不知道，会被皇帝骗，会在出事时手足无措……我也相信，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你都是那个我唯一可以交付后背，全心信任，并肩作战的人。”太子殿下垂着头，不去看将军的眼睛，声音里满是失落难过，又带着隐约的自嘲，“可是先生，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将你所知的那些告诉我，甚至从来都不想与我说一句实话。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你一直都没有信任过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