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约察觉到，莱恩要对我说的话，会比我的疑问重要得多。
“抱歉，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莱恩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他奇怪的态度，令我有些不安。
莱恩捧着我的手，摩挲着我的手指。我不习惯和沃夫以外的人亲近，有些紧张地把手缩回来。慢半拍才发现，那是我曾经断掉的断指。
“我真心希望自己能够祝福你。”莱恩如此说着，“但是我遇到了麻烦。”
“什么……”我有些担忧地开口，意识到自己过于关切，又深吸两口气，逼自己平静下来。
或许是我的表现太过笨拙，莱恩低头轻笑了一声。
这个笑容，单纯自然，短暂的愉悦一点都不假，和之前自嘲的情绪完全不一样。
众人注视下的我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地避开莱恩的目光。
“这个麻烦，迪娜，只有你能够帮我。”
我重新移回目光，无声地询问莱恩。
莱恩道：“但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迪娜、尤其是沃夫，不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我刚开口问，一旁沉默的巫师便用手杖点了我。
我被他弄得更加紧张。
莱恩察觉了我的情况，再度急切地抓紧我的手。“迪娜，你别怕，这不是做什么坏事，我们不会伤害你。”
“那为什么不能让沃夫知道？沃夫知道，我们都可以帮你……”沃夫那么善良，不会拒绝的。
“告诉沃夫，会对他有伤害。”莱恩是这么说的。“迪娜，你也不希望他受伤不是吗？”
希雅走到我面前，像莱恩那样虔诚地对我跪下。
我无法面对他们祈求的目光，那样的殷切卑微。
“公主殿下。”希雅用着我无比陌生的称呼对我说道：“您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相信，只有身负森林之王力量的您，才能帮助我们逃离这地狱……”
我谨慎地开口道：“我不明白……”
“迪娜。”莱恩抓着我的手，再度将我的视线夺回到自己身上。他看起来，并不希望我跟希雅多交谈。
我能感受到莱恩对我的关心，它抚平了我心中的疑惑。
“请你相信我，我们有一些东西，需要你帮助传达。不要让沃夫知道……”莱恩又朝我笑，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如果幸运的话，你们的婚礼现场，或许能见到我。”
“你从成衣铺拿的那朵花，请别扔掉，它能让你入睡时来到这里。”
“迪娜，无论你叫什么名字。你永远是小溪边，认真听我讲故事的女孩。你善良的眼睛，为我担忧的样子，我不会忘记。”
“别害怕，我们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我会帮你的，海曼。”
我慢慢放松下来，无论脑袋里的声音怎么诡异叫嚣着，身体却老老实实坐定在那里。
……
这不是个好主意。
我在梦里见到了莱恩，并且跟沃夫有了小秘密。
我本意并不想隐瞒，沃夫对我很好，我们马上就要结婚，我应该什么事都分享给他。
可是我变得很奇怪。
每当对着沃夫想开口的时候，我的脑子就会变得一片空白。
一个人的时候，我有些呆愣走神，旅馆里友好的客人们会偶尔打趣我两句。有个上年纪的妇人告诉我，这是正常的，结婚前都会有些奇怪说不上的感觉。
我把一切归结于，我想要帮莱恩，又不希望沃夫知道后受伤。
这或许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是从成衣铺那取走一些奇怪的饰品，并将它放在莱恩要求的各个地方。
沃夫一直注视着我，那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着没有打扰过我一次。
我仗着这一份温柔，瞒着他、在他眼睛里完成这一切。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每当完成莱恩的一个请求，面对沃夫时，我总感觉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但那是那么好的沃夫啊！
美好得就像不是真实的。
我好难过、好愧疚。夜晚入睡前，只想抱着他哭。
这股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
我没有告诉沃夫，再度苏醒后，我坏掉了。
虽然我的身体不再腐烂、我的四肢不再疲软……但我的脑子坏掉了。
我开始多了很多自己难以了解的情绪，曾经被黑暗侵蚀的噩梦，仿佛早已降临。我那么用力地抓住沃夫的手，却看不见一丁点的阳光。
只有那朵小白花，只有听从莱恩的请求，我才不必在梦魇里苦苦挣扎。
我被自己还无法理解的情绪所左右，我渴望告诉他、渴望分享，但却无法开口。
痛苦一点点蚕食着我，我像是被两个人左右拉扯着，身体和灵魂全部不听使唤。
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还能带给沃夫什么。
可我不愿离开他。
阳光晒在我的身上，我浑身像被火烧一般，纱帽根本帮助不了我。
人们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他们明明在对我笑，我耳边却充斥着咒骂和哀嚎。
夜晚令我恐惧，我被各种奇怪的情绪折磨得想撕碎自己……
可是我能忍。
我以为，只要咬牙忍下自己的痛，就能瞒过沃夫，和他像个正常人一样幸福的生活。
我不怕自己痛，尽管我的脑子已经被折磨得糊涂了。
当我完成莱恩的请求，将最后一个物品被放到指定位置时，我和沃夫的婚礼，来临了。
……
这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婚礼，却有整座城的人祝福参与。
他们每个人都在笑，又仿佛所有人都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