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42)
彼时威文心想,他要选择撕开那道裂缝,爬到上面那层地板上去看看。
于是后来,他总梦见自己凿穿了天花板,穿越了黑暗,爬到平地上去玩,再也不用倒立着在裂缝之间求生。
好遥远的记忆,却清晰得如同在眼前。
不管是小男孩,是少年,还是先生…
他的生存法则总是在悲哀与霸道并存。
七□□十,指节发疼。
松开扳机,张修以食指勾着枪身,倒转了一圈,动作漂亮又恣意。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连他那只放在裤兜里一动没动的右手,都在颤抖。
有人在他旁边报数:“10发,97环。”
他维持着一副没什么情绪的模样,就他妈差一句“啧,水平失准”来装装专业范儿了。
放下枪,张修稍稍侧转了身,挡住刘之旭视线,避免被他看到他这双有点失控的手。
他又用手帕擦手,看似随意,顺口跟旁边那个拿着一瓶矿泉水的工作人员说:“帮我拧开瓶盖,谢谢。”
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旁人只会觉得他多多少少有些少爷脾性,被人伺候惯了。
但他自己知道,不只是这样的。
他是真的无法顺利拧开瓶盖。
他接过那瓶已经开了盖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即使侧对着刘之旭,张修也能感受到刘之旭那隐藏在正常性欣赏目光之下的好奇和探究。
洞悉别人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是社交工程高手的基本功。但他必须不动声色。
他松松地旋上瓶盖,拎着矿泉水离开了射击台。
还没走到门口,身后不出意料响起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嘿,你就只是进来给我展示一番你的枪法的?”
这种半开玩笑的问话方式挺有意思的,符合中国上流圈子里那种似真似假的交际方式。
桃花眼轻眨,张修停在原地无声浅笑。再回转身的时候,他脸上又没有任何表情了。
他只是看着刘之旭走过来,并不打算率先开口攀谈。
昨晚他浏览过刘之旭的详细资料,简单分析了一下刘之旭的朋友圈子。
张修知道这个人的性情,知道他容易被怎样的人吸引。
“你对这种枪,很有研究?”刘之旭走到他面前了,着一身米白色亚麻运动服。看起来倒是人畜无害的类型,但没有照片上那么斯文清秀,气势还是挺逼人的。
张修没答话,只是敷衍性地笑了一下。
这种新型气手·枪,本来就是他提供给这个射击场的。能不会玩么?
“刘之旭,”刘之旭主动介绍了自己,“认识一下?”
4
对于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饶束却觉得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不,较真点来说,其实她跟张修仅仅相处了一天两夜,加上今天才两天两夜。
因为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是在六月初,现在快六月尾了。中间隔的那二十几天,他们一次都没见过。
而对于有些人,饶束与她们相处了十几年,偶尔想起来,却陌生得如同从未见过一样。
手指停留在短信对话框,她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今天是周六,全国小学生都不用上学。正在读小学五年级的弟弟一定也放假了。
她抠着手机背部的摄像头,抠了一会儿,拨通了通讯录里唯一一个没有头像的联系人号码。
等待接通的时候,手机屏幕上的【母亲】两个字很显眼。
饶束平静地望着那两个字,一动不动。直到那边有人接电话,她才把手机举起在右耳边。
听到一声稚气的“喂”,她立刻褪下防御的心理状态。
弟弟的声音夹杂着沙沙的杂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丑人,怎么啦?”
“没怎么,傻逼!”饶束笑,往后靠,窝进沙发里。
她习惯性用随意的、不在乎的、顺口一问的口吻问:“你妈是不是住院了?爸爸和你也在医院吗?”
“是啊,小屁孩也在。”
小屁孩是他俩姐姐的小孩,今年三岁。小屁孩几乎是饶束和弟弟每次聊天的主题之一。
两个代沟极大的人进行聊天,总得需要一个桥梁不是吗?
弟弟又说:“不过,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她“哦”了一声,“爸爸在不在旁边?”
“爸回家做午饭去了,”信号好像很不好,总是有沙沙的声音,弟弟问,“束束你什么时候放假呀?”
“七月十一,干嘛?”
“就问一下呗。我好悲催哦,要到七月十五才考试。”
“那你复习了没有?没考到第一名,就不给你带礼物回去了。”
考试放假也是饶束和弟弟聊天的主调之一,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感觉自己像个姐姐。
弟弟在那边哼哼唧唧了一会儿,饶束说要挂电话了,然后她就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放在腿上,有点烫,屏幕很快就变暗。她面无表情地发了几分钟呆。
就像经常忘记自己是在广州的大学校园里一样,挂完电话后的某一段短暂时间内,饶束也忘了自己是在北京的一个私人射击场内。
这种可怕又奇怪的感觉,好像是从她高中开始的。
起初是一两秒的空白,现在有时会长达一分钟。饶束把这种反应当成是个人特色,偶尔想想还挺特别的。
她整了整衣服,把卫衣连帽两边的系带扯成左长右短。
然后站起来,打开休息室的门。她想出去随便走走,不要独自一人待在一个幽闭的空间里。
5
阳光,蓝天,安静又高档的环境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