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102)
“你晚上睡哪儿?”
“酒店。”
“开了吗?”
“还没。”
罗晓微说:“来我家睡,我把地址和密码发给你,你自己打车来,我还得去趟公司。”
“这么晚了还去公司?”
“国内哪个IT打工人不加班。”罗晓微酸道:“你以为是在澳洲呢。”
伏黎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可能不回来,不用管我。”
罗晓微开着小电车走了,伏黎往住院部大楼走去。
大楼下的空地画了一片停车场,黑色林肯停在第一个位置,实在是四个八太显眼,伏黎想不注意都不行。
还挺巧,她心想。
章婉在十八楼的单人病房。
伏黎从下飞机到现在,内心一直很平静。
当手搭上门把手时,她犹豫了。
打电话的人是祁希予的助理,说会在医院等她。
在澳洲读本科的三年,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在脑海里描绘两人相遇的各种场面。
描绘得越多,失落就越多。
后来渐渐的,她不会再去想两人的相遇,不会去想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各种姿态。
很多画面因为回忆太多次,就像照片被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抚摸,模糊了人物原本的面目。
她已经快要忘记祁希予这三个字了。
缓慢地转动把手,伏黎将思绪收回。
门被轻轻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笔挺西装。
“你好,是伏小姐吗?”他站起来,轻声询问。
伏黎松了口气。
“我叫李兴,是祁总的总助理。”章婉睡着了,他走过来,示意伏黎去外面讲话。
李兴把用透明文件夹装好的病历资料递给了她,并详细地说明了章婉的病情和治疗方案。
前不久查出的子宫癌中期,病情不算太恶劣,也不容乐观。
由于身体太虚,需要输几天血,等各项指标达标后再进行子宫摘除手术。
安排得很妥帖,连护工都请好了。
“谢谢了。”伏黎抱着文件夹。
李兴露出标准笑容,“我只是个跑腿的。”
“那……帮我谢谢祁——”她顿了一下,想到先前李兴的称呼,“你们祁总。”
李兴犹豫着道:“祁总说不用感谢他,一切都是老陆总的意思。”
伏黎顿了顿。
她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祁希予是为了她。
“陆叔叔还好吗?”她问。
李兴说陆国立已经退休了,正在国外颐养天年。
他加了伏黎的联系方式,表示自己工作繁忙不会常出现在医院,有事情电话联系。
伏黎将李兴送至电梯门口,倒转回病房。
时间夺走了章婉的美。
她的肌肤不再平嫩光滑,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白发和眼睑下淡黄色斑纹,
她比想象中衰老得更快。
伏黎将她的手放进薄被里。
头依偎在腿旁,就像她走时那样。
她轻轻地唤了声章姨,告诉她:“小梨回来了,你不要害怕。”
凌晨三点,伏黎走出病房。
通道已经熄灯,踢脚线上方的求生通道标识在黑暗里发出淡淡的绿色幽光。
她走到不远处的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半开的窗户。
从搭在手腕上的风衣兜里摸出一盒烟,以及打火机。
——是进医院前,在旁边的小超市买的。
她熟练地倒出一根衔在嘴里,拇指滑动,“咔嚓”点燃火。
有风吹进来,右手拢了拢。
点燃后,她背过身去。
第一口闷了很久才吐出。
她一开始抽细烟,烟瘾最大那段时间一天要抽两包,有人说她像老男人一样吞云吐雾,干脆换成了粗烟。
其实抽得再多,也就那么回事。
看着它安静燃烧,烟雾缭绕,不用思考。
短暂逃避现实。
燃到烟蒂,伏黎续上了第二支。
刚点燃不久,身旁传来异响。
像什么东西砸在了地板上。
伏黎垂下夹烟的手,偏头看去。
旁边是步梯入口,灰色铁门虚掩着。
很明显有人在楼道口。
声控灯黑着,估计是哪个无法入眠的病人家属。
伏黎在栏杆上摁灭还剩半截的香烟,转身走向电梯。
黑暗中,男人缓慢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机,身体犹如生锈的机器。
缝隙中透进微弱光亮。
他侧耳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垂在西装裤缝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这样的相遇场面她从未想过◎
罗晓微的住处离医院太远, 伏黎在附近定了一周的酒店。
早上看过章婉后,一直在和主治医生沟通,下午吃过饭, 伏黎去楼下拿行李。
伏黎很抱歉,对罗晓微说:“麻烦你了, 早知道昨晚就把行李拿出来了。”
“你跟我讲什么麻烦!”罗晓微忙着去公司,“我空了再过来看阿姨,改天见。”
伏黎望着车子远去。
她拖着行李箱往酒店走。
一路上遇到很多小孩, 几乎全穿着表演服,脸上化得像猴屁股, 额中间还点了一个红星。
伏黎猛然发觉。
今天是六月一号, 儿童节。
命运的齿轮总是这般凑巧重合, 不多不少, 刚好七年。
……
章婉的手术非常成功,术后由两个护工轮流照看。
一周后,章婉能够自己下床了。
她对伏黎说:“不用天天来医院, 有人照顾我。”
伏黎嘴上说着好,照旧在医院陪床。
每天早晨买一束百合插`进花瓶里,中午陪她吃饭, 午休后扶着她在楼底散步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