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离婚(136)
陵园修在半山腰,绿树环绕,藏风聚气。因只有两个老头轮流守着,维护不当,坟头草冒得比人还高。应倪熟练地扯着野灌木用脚踩,然后掰断扔一旁,直到露出完整的墓碑才作罢。
清理杂草花了近二十分钟,喘了口气后便又从背包里拿出湿纸巾,照例坐在碑前一点一点地擦拭上面的泥土灰尘。
擦到照片时,应倪捏着湿巾纸咦了声:“爸,你也太脏了吧!”
“是不是在那边不洗脸啊?”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应倪跟不在乎似的,一边擦一边乐此不疲地唠嗑,从天南说到海北,政治聊到军事,虽然她狗屁不通,但专挑应军钰感兴趣的话题。
聊得口干舌燥了,就把从禾泽带来的烟酒和提前一天打包的吃食摆上。
“你最爱的响油鳝丝,多姜葱,少胡椒粉。”应倪献宝似地端在照片前扇了扇,“闻闻,是不是很香?”
风停了,连簌簌声都听不见。
世界归于静谧。
像是在告诉她,永远不会有人回答。
鼻尖忽地泛起酸,应倪深吸了口气,闷头将鳝丝分成两份,喃了句一起吃后,就没再抬起过眼。
她机械地咀嚼着。这家的味道被应军钰认证过,即使在冰箱放了一宿,冷得透透的,入口依旧微甜,没有一丝腥味。
但再美味,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过了会儿,她放下筷子,把酒倒上,烟也点上。酒陪着喝了一小杯,烟就算了。应军钰不知道她抽烟,她想保持一个乖女儿的形象。
在酒精的作用下,话逐渐变得多了起来,但也有些语无伦次。
一会说林蓉苑要痊愈了让他别担心,一会儿说自己要当老板了求保佑,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提到结婚的事,才稍微正色了些。
“是我高中同学,开了家电池公司,挺厉害的,白手起家,全靠自己。”她揣摩着照片上应军钰一层不变的表情,继续说:“长得不太帅,但也不丑,做饭好吃,和你一样,性格好,发脾气都不生气的,虽然不怎么哄我……”
说到这儿,应倪顿了顿,觉得有些不恰当。
“也不是不哄,只是不会那样哄。”
不像林蓉苑一生气,应军钰就放下所有事情围着她转。
话音落下,坟侧的高羊茅草被停靠的蝴蝶压得晃了晃。
像是在嘲笑。
应倪噘嘴:“哼,不和你说了!”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到了太阳下山,回程车票七点零八分,六点的时候,应倪拍拍屁股起身。
沉默地看了好几秒照片后说:
“爸,我走了。”
“……”
应倪抿了抿唇,弯腰拎起背包,像是怕他没听见似的,又重复了一遍:“真走了。”
“……”
指甲陷进了肉里。
“我不想你,你也别想我。”
“……”
风从停下后就再没有来过,应倪不再纠结,可转过去的同时又忍不住抬头望了下天空。
接着,留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来,
她抬手擦了擦,将哽咽吞下去,快步往前走去。
-
二月的天依旧黑得很早。
从陵园出去时,只剩天际还有一丝微光。墓地附近的缘故,周围没什么住户,更没有路灯,只有几个信号塔在山坡上孤单耸立着。
应倪一边沿着公路往山下走一边打网约车。
奇怪的是,山下有空闲车辆,但没人接单,即使她把价格加到两倍,也无人应接。
夜幕逐渐低垂,零星几颗星开始闪烁,意味着黑暗即将到来。
应倪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遇上了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头。
老头抄着口方言,指指画画地道:“这里闹鬼,闹了很久了,之前大家不怕,没想到前天有辆出租车在前面那个弯翻下去了,几米高,居然摔死了。”
“现在都相信有鬼拦路,晚上没人上来,更没车敢上来。”
怪不得摩的师傅热情地重复说他能载他可以载,应倪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走在黑黝黝不见人影的路上,婆娑树影晃得越凶,就越后悔没有加师傅微信。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可打开导航一看,步行下山需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先不说能不能坚持走下去,赶不上车是肯定的。
思绪焦灼间,电话响了。
一接通,还没说话,对面就问:“你喘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竖起的汗毛逐渐倒下去。直到额头不再涔冷汗,应倪这才发现原来神经一直绷着。
她脚步放缓,变为了走。
由于刚见完爸爸,不想和人呛,胡扯的语气非常温和:“夜跑呢。”
“在哪儿跑?”陈桉问。
应倪环顾一圈,憋了两个字:“外面。”
又忙不停蹄地堵对面话,“婚礼参加完了?”
陈桉“嗯”一声。
电话那头很安静,像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而她这边,天际的微光彻底消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说一点不害怕是自欺欺人,应倪沿着蜿蜒的公路走,刻意找话题。
“喝酒没?”
“没喝。”
“好玩吗?”
“还行。”
“回雅顿了?”
“没有。”
那就是去公司了,应倪想着脚步停下。
实在找不出和他能聊什么,抿了抿唇道:
“能不能先别挂断。”
陈桉说:“我什么时候挂过你电话?”
应倪:“……”
通话尴尬了一瞬,陈桉接过话题,“和余皎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