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离婚(45)
或许再等来年,家人也没了。
屏幕熄灭,应倪缓慢地掀起眼皮,又迟钝地摘下耳机,车内比先前更静。她知道陈桉的余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一定听到了“奶茶店打工”几个字。
无所谓了。覆在身上的本来就是一张透明到什么也盖不住的塑料膜,原本的样子也早就被围观的人群看了个精光。
遮遮掩掩的自尊和笑话一样荒谬。
或许是意识到这点,她的鼻尖忽然冒出一丝酸气。伸手揉了揉,泪水便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车子在这一刻急剎靠边。
应倪侧过身,仰头去看没有星星没有月光什么都没有的漆黑夜空,想借此将讨厌的泪水逼回去。
但没用。
怎么逼都无济于事。
在挣扎中,她察觉到旁边投来的目光,脖子往里躲避拧到极致,嗓子硬邦邦,又因为掩饰哽咽而含糊不清,“开你的车,别管我。”
话音落下,身旁传来悉悉索索衣袖摩擦的声响。接着,音乐响起。应倪手背迅速抹了把眼尾,飞速地瞄了眼——
陈桉勾着头在调音量,歌声越来越大,响到震耳欲聋。
仿佛能掩盖一切。
应倪吸了吸鼻子,又看着他挪开细长的手指去解安全带。睫毛因为难受而轻颤了两下,覆有一层水汽的黑漆漆瞳仁呆滞而又贯注地望向他。
想问问他要干什么,又怕一开口就是绷不住的颤音。
陈桉没有说话,也没有回视,只是在拉开车门时背身提醒:“十分钟,小心明天眼肿。”
声音和夜色一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很快下车往车尾的方向走去。
应倪的视线跟随他高大的背影移动,逐渐被水雾模糊,直到轮廓完全湮进夜色,才慢速且僵硬地垂下头。
然后捂住脸,隐忍地哭出声来。
车灯闪过,风吹树梢,世界一片寂寥。
陈桉独自走到最远处,站在路牌下,沉默地立在夜色里。朝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看去。
耳机没有连上,他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对话。
所以时隔多年,她还是会为了周斯杨掉眼泪。
第18章 我喜欢的人你认识
翌日, 应倪的眼睛不负众望地肿成了两颗大核桃。
轩子在一旁剥蛋壳一边幸灾乐祸地瞅她,看半晌后觉得不哭个一宿出不来这效果,好不容易逮着机会, 使劲阴阳怪气:“哟,这是被甩了?”
应倪正低着头清理台面, 听到这话, 蓦地凶巴巴地抬眼。
然后轩子手里刚剥好的鸡蛋就猝不及防地被无情夺走了。
“喂!这是我早饭!”轩子大声嚷嚷,仿佛声音够大应倪就能善心大发把早餐还给他。
“少吃一个不会死。”光滑的鸡蛋贴在眼皮, 温热触感瞬间减退刺痛。应倪另外一只眼睛也肿得厉害,看向手边的塑料袋, 命令道:“把这个也剥了。”
面对轩子的凝滞,还不忘冷嘲热讽一句:“你连被甩的资格都没有。“
轩子直接气笑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颐指气使的女人, 当自己是公主啊, 连呵两声后, 扭头去后厨煮小料。
应倪的心情和今天的天气预报一样,只有阴。
昨晚的后续是她哭了整整一个小时,不受控制,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部耗干。
后来是陈桉敲车门才止住。
从小到大她只在两个男人面前哭过, 一个是她爸应军钰,一个是前男友周斯杨。但都是掉眼泪, 一颗一颗往下淌,情绪起伏最大时最多抽噎两声,绝不会扯开嗓子像狼嚎一样撕心裂肺。
好在陈桉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人, 车子重新启动后, 没有问她怎么了, 为什么哭,有没有好点, 要不要纸之类的。
全程当一个隐形司机。
直到下车时,应倪弯腰捡堆积在副驾座下面裹着她鼻涕口水的纸团时,他才开口应了声:“不用。”
应倪没听他的,自顾自捡地捡,一个一个地捡,整整抓了两手。她带着它们下车,扔进垃圾桶后低着头往家的方向走。
她知道陈桉在身后,离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她走过坑洼不平的街道,拐进污水横流的巷子,深入昏暗无比的筒子楼,最后停在楼道口。
目送她进去后,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想到那个半明半暗、虫鸣此起彼伏,男人站在开裂斑驳墙砖前的沉默画面。不知道是因为觉得难堪还是别的什么。
应倪沉沉地呼出口浊气。
上午没什么生意,临近饭点,顾客才多了起来。忙完一阵已是下午两点,应倪和轩子轮换着去街对面吃午饭。
过马路时手机嗡了声,她揣进兜里没搭理。
一早起来,未接电话二十八个,全是余皎皎打的。她睡觉前会开静音,余皎皎见电话打不通,便短信轰炸,质问她为什么要拉黑微信。
应倪没回,顺便把手机号也拉黑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只需要动动拇指,就可以彻底撇清关系。但她付钱时发现,余皎皎依旧顽固地残留在她手机里。
云盘无端生事,提醒她2011年的今日,她在南海有美好回忆。
光文字提醒也就罢了,她和余皎皎脸贴脸嘟嘟嘴的大头照赫然在解锁后弹出来。
让本就郁闷的心情雪上加霜。
应倪吃着盖饭挨个删除自动备份的昔日照片。
她和余皎皎小学就认识了。智能手机才出来时,余皎皎很喜欢拍照,俩人周末一有空就走街串巷地模仿初代网红拍q`q头像。六年级的暑假,应倪去威尼斯游学,手机不小心掉进水里,带队老师说不要了叫你爸爸换新的,应倪坚持要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