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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前夫刚死时(4)

李曼青抬头,见这季老板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瘦高个儿,她得仰着头才看得见他表情,当然此时的表情也比较臭。

国字脸,五官深邃,脸黑……这是李曼青对季云喜的第一印象。当然,没有浮夸的手指粗的金链子,也没有满手戴满金戒指,至少他看起来不是那么像煤老板。

“季老板怎么说?”少女娇嫩的声音把季云喜的神思拉回来。

“哦,这次塌方是他们违规操作所致,本来老板已经让他们停工了,说是再检查一下,是他们三人不听指挥,自己钻进去的……所以,这次的事故,主要责任还是在唐丰年三人身上,你们闹也没用!”司机小刘一板一眼,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唐家一家子都是老实人,闻言都愣住,以为真是自家儿子“自作自受”。

李曼青却心内不屑,她二十年打工生涯已经见多了这种情形,出了事都是先将责任往你身上推,讲责任划分?不过是欺负他们老实巴交的农民罢了。

“我们不是闹事的,只想进去看看儿子……哪怕是看看他住的地方也行。”

“就是,我们只想去看看,责任如何划分,还得靠上头的认定。”

季云喜闻言,定定的看了李曼青片刻。看得她也开始害怕起来,其实她也拿不准这种事该到什么部门反应,心想实在不行就只能报警了。

“小刘,你领他们去宿舍看看。”季云喜最终丢下这么句话走了。

唐家五口跟着司机,绕过堆成山的煤炭,踩着黑漆漆的路面来到一栋二层小楼里。唐丰年的宿舍在二楼,楼道里全是黑漆漆的煤灰,工人们挂在走廊上的衣服也都蒙了层灰似的。

“喏,那就是他的床了,你们顺便把他东西带回去吧。”唐老太太已经扑在那张木板床上哭起来了。

李曼青印象中的唐丰年还算干净,至少夫妻仅有的几次生活,他都洗刷得干干净净,没想到他一个人的床铺却是一团乱麻,红红绿绿的枕头和被子胡乱堆着,床下有一双塑料底的布鞋,是他过年回家时穿过的,床旁的桌上放着一个陶瓷口缸,里面竖了一把刷得劈了毛歪歪扭扭的牙刷。

他的个人物品少得一目了然。

不过那抽屉却是上了锁的,司机小刘叫来保安,帮着他们用锤子砸开了,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沓钞票,钞票下还压了个小本子。李曼青眼尖,看见上面“小楷本”三个大字。

他一个大男人买这种小学生的作业本干嘛?莫非是账本?

第5章 日记

心里想着,手就先把本子拿起来。

翻开第一页,顶上写了“一九九二年六月二十三号,天气晴。”

李曼青了然,这是日记,不是什么账本。好奇心驱使,她见其他人都正睹物思人,搂着他的铺盖哭呢,没人注意这边,就偷偷摸摸看起来。

“明天就要回家结婚了,心内既欢喜又复杂,爸妈做的糊涂事,我都二十七的人了,偏要给我找个十九岁的小姑娘,我看得出来,她对我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但八百块的彩礼已经给了,妈说领不了证也要先把酒席办了。不过,她的皮肤特别白,眼睛又黑又亮,戴上城里人的眼镜一定特别漂亮。”

事实证明,等她真戴上眼镜,一点儿也不漂亮,也不知道这唐丰年是什么审美,难道只要是没见过的城里人才有的玩意儿都是好的?

李曼青这才想起来,当年她爸爸得了急性阑尾炎,没有手术费,只得收了老唐家的“巨额”彩礼,先把她嫁过去。当然,后来她才知道,那八百块全拿去给哥哥娶媳妇了。

原来这婚不止她不乐意,就连唐丰年也结得不情不愿啊。

她继续往下翻:“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四号,小雨,攒了三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块手表,但她好像不喜欢。”

这个她还有印象,回门那天在乡里见人戴着手表,她多看了几眼,三个月后他就献宝似的买了一块给她。她当时想的是,自己都不读书了,戴了手表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在家干农活!尤其是想到当初学习成绩不如自己的许多同学都考上了大学,她躲在被窝里哭了好几场,对这象征“文化人”的东西越发不待见了。

后来,那块表被她扔哪儿去了都不知道……没想到却是唐丰年三个月的血汗钱。

李曼青有点惭愧,继续往下翻,就大同小异了。

“今天给她买了块丝巾,她好像不喜欢。”

“今天看她喜欢城里人烫的卷毛,拿钱让她去,她又不去。”

“昨天建民嫂子穿了双水晶凉鞋,她看着可羡慕了,买给她她又不喜欢。”

“她的脾气有点怪,不过也能理解。”

……

无一例外的,都是他讨好她,她不为所动。

年纪越大,泪窝子越浅,李曼青忍着眼眶湿润,慢慢的叹了口气,有经历才有对比,这样看下来,唐丰年对她真的挺好,上辈子她都只顾着心高气傲了,居然错过了身边这么好的男人。

而这一世,偏偏让她重生在他死后,知道了他的苦心又如何?人死如烟灭。哪怕是早重生回来一个月,一天,甚至几个小时,她都能让他别下井啊!

老天爷一定是在捉弄她。

“曼青,快把你男人的东西收了,我陪爸妈去矿上看看。”唐丰莲扶着老太太下去了,那保安闻言多看了她两眼,没想到这女孩子居然是唐丰年的媳妇儿。

李曼青答应下来,把他的铺盖整整齐齐卷了,口杯牙刷和为数不多的几件衣裳也收拾了,“小楷本”放最底下,藏在被窝里,这才想起来抽屉里的钱。

那“日记”她没看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九九四年四月十五号,连续加了两个月的班,想要给她买一条真正的珍珠项链,可是加班费才有三十多块,不知道下个月回家能不能攒够。”

忍着心酸数了数,那沓钞票一共是三十六块四毛。

这样心酸的“真相”,对她的重生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捉弄!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好好照顾爹妈,让他们安度晚年。

直到天黑了好大会儿,唐家几个才回来,看婆婆身上被抹黑的衣服,李曼青猜到她肯定是扑在煤堆上哭了,又掏出手帕亲自给她擦了泪。

这时,季云喜才进宿舍里来,先对着唐家二老深深的鞠了个躬,真诚道:“对不住两位,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们矿上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们深表歉意,这是两万块钱,希望叔叔婶子能接受。”说着双手递上两沓蓝灰色的钞票,二十年前的百元大钞还不是红色的。

李曼青在心内叹了口气,比上辈子少了一万。

上辈子的赔偿金,是季云喜亲自送到唐家去的,她还记得自己见了那厚厚三沓钞票时,心内的欢喜……现在想来,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

唐丰年待她可算掏心掏肺了,她却只顾着欢欢喜喜收下他的买命钱。

虽说矿上一死人就用钱封口已经是当地约定俗成的事了,但唐家二老终究是老实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这么主动的赔偿,而且一出手就是这么多钱,不知道要怎么办。

还是大姐夫出来道:“爸妈就收下吧,没了丰年,你们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李曼青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替前夫好好孝顺父母了,自然想要多帮他们要点,忙站出来说话:“季老板既然有这个心,就多替老人想想,丰年一个月能挣一百,两万块相当于就是两百个月,即十六年多的工资收入。丰年今年二十九岁,如果他没出这事,至少还可以工作三十年……况且以后物价一年比一年高,工资也在水涨船高……光这么点钱怕是不行。”

屋内众人愣住,没想到她会这么“算”。

她顿了顿,又说:“两万块看着虽多,却也只是在咱们这种山区,现在沿海城市的两万块,可没那么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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