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有病(122)
不过, 这美人儿霍晅是认识的, 一看就没有好脸色, 也就顾不得仔细欣赏他的美了。
这雌雄莫辩的女装俏少年,正是白修莹。
画卷下方,书着飞仙阁七美人之首。这是旧迹。至于飞仙阁这名号, 听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思云树在凡尘十余年, 悲苦流离, 若是那时候认得了白修莹,想来,二人的身世也差不多。
画卷多以修复为主,并没有过多改动,只是重新勾勒了线条,又上了色。只有左下角处,是思云树自己的字迹。
“余乃卑贱,死生不论,然深恩负尽,师友负尽。愧入晏极,悔入晏极。”
他再如何悔愧,终究还是义无反顾的选了那条不归路。不过是言语上的悔愧,又岂有半分诚意?
翌日清晨,孟子靖便传书,碧沉、戚青寒和桑茵入夜已先后回了晏极。
霍晅思虑半晌,终究传书道:“师尊飞升之后,诸位师兄师姐或兵解、或陨落,如今连云师兄也走了。从此后,蘅仙老祖的徒儿,只剩下我和你了。”
孟子靖会意,继而道:“事已落定,云师兄的衣冠冢也已立好了。不必再多思虑。他连魂魄都烧成了灰,纵使忿忿不平,他也不知道了。”
霍晅数日来,颇有些闷闷,一时心荡神摇,唯恐生出心魔,将种种思虑压下,恰好道冲一身湿漉漉的,一脚一个水印,落汤鸡一样来了。
她身上又是泥又是水,还有不少草叶沾身,估计路上滚了好几跤,连个净身诀都不知道用,就这么踉踉跄跄的跑来了。
霍晅头疼不已,看她这模样,幸亏昨日扔进温泉时,没给她宽衣,若不然……
这种荒唐事,还真是够她这个小醉鬼做的!
道冲摇摇晃晃,半醉半醒,看霍晅脸色不好,勉强站稳了——仍然是歪歪斜斜,耷肩扭腰靠在树上。“晅儿,你是最好的!可不能学孟子靖那一套来数落我!我不就是喝了点儿酒?图个痛快嘛!”
说完,顺手从袖囊里取出酒葫芦,仰首一大口,咕嘟咕嘟的灌下去,舒服的打了个寒颤:“痛快!一口还魂酒,回魂了!”
霍晅还来不及阻拦,这醉鬼又把一葫芦酒喝干了,一头栽进草丛里,再次睡死过去了。
这回霍晅可真气坏了,径直传书给孟子靖,把人丢进了他洞府里。
料想孟子靖那脾气,非得好好的收拾收拾她不可。
方才料理了酒鬼,门前白鸾清鸣,桑茵一身青衣,手中却拿着一束千叶莲花,疏林阔叶之中,缓缓行来。
见她之后,先笑了笑:“佛门这千叶莲花恰好开了,找若存金仙都讨要了过来,恰好贺师尊之喜。”
霍晅捧着莲花,紫衣白莲,惬意一笑。
桑茵直直的看了她两眼,恐她察觉,轻咳两声:“我这次去,若存金仙还问起道冲真君。问道,她是否依然耽溺于情,烂醉度日。”
霍晅微微一怔。
她自问最解道冲心事,却连她有这桩烦闷都不知道。
霍晅纤白的手指拨动莲花瓣,像风轻轻掠过了白云:“我还以为,她只是贪杯。原来,是没出息,借酒浇愁。若存金仙是如何提起的?你从头细细的说给我听。”
桑茵见她神色森然,此次归来,眉目间隐隐有沉郁之色,遂索性摘花簪叶,编成一个小草人,化作若存金仙模样。
“若存金仙”眉目端庄,明明是少年人模样,还带着两个酒窝,偏偏要做老人神态,被桑茵学了个十成十。
若存金仙:“羲渊首徒,你不常回山,可知,道冲真君是否仍醉酒长住晏极?”
桑茵道:“晚辈前些时日方从山中出来,道冲真君放浪不羁,甚是洒脱。”
若存金仙冷笑一声——他虽然是冷笑,可实在吃了娃娃脸的亏,冷笑的时候,再挤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冷笑都变成了甜笑。“什么洒脱?你师尊可曾开导开导她?”
桑茵确实不知了。
若存金仙便叹气道:“情之一事,实在害人。非得如我一般,遁入空门,也就万事皆空了。”
末了,若存金仙还让桑茵带了一枚青莲子给道冲,用以平心凝神,静气养性。
霍晅看他学若存金仙的少年老成模样,忍俊不止。桑茵压下心中自得,不敢多看她洋洒的笑颜,收了草人,将青莲子放在她手心。
霍晅接过莲子,莲子凸起处有十道金丝,已有百年年份。这东西金贵,就是若存金仙,也才有这么一颗。
“他这么舍得……”
桑茵又道:“若存金仙并未细说,但据徒儿得知,道冲真君最后一次见若存金仙,已是近百年前,佛门的辩机大会。这之后,佛门再有何事,道冲真君都未曾前去赴会。自然,道冲真君与若存金仙私下是否见过,徒儿便不得知了。”
霍晅冷笑一声:“道冲就是没出息。大概她脱口而出,跟若存说了,之后又后悔,百余年避而不见。百余年,究竟是何情伤?这丫头也太不干脆了。”
桑茵轻叹口气,心说,自然比不上她干脆,不过短短月余,便昭告天下,她老人家要成亲了。
师徒二人闲聊一时,碧沉与戚青寒也先后回山,二人一前一后,都冷沉着脸,不发一言,等见了霍晅,才假模假式的一齐跪倒行礼。
霍晅:…… ……
这两个徒儿,究竟又怎么了?
为难的霍师尊,放了几百年的猪,实在没什么养徒儿的经验,只好假装不知道。
戚青寒瞥了一眼草堆里的布裳,头痛道:“怎么道冲真君还没走?赖在我们晏极了吗?”顿了顿,又道,“整日里烂醉如泥,我去取一坛好酒来,叫她醒了,识趣的快些离去。”
他前脚刚走,碧沉便草草行了一礼,追着他走了。
霍晅颇有些目瞪口呆:“这么多年,他们两一直这么别扭吗?”
桑茵更无奈:“师尊,您好歹也留点心。”
霍晅:“……前次我回山,你不是说戚青寒入凡俗历练,碧沉也追着去了吗?怎么又闹别扭了?”
桑茵轻哼一声:“他两个,从小就是这样。您抱回碧沉时,他毛茸茸的,您很喜欢,抱在怀里一个冬日。相离(戚青寒道号)便一直觉得您偏心。一来二去,便一直这样了。只不过……这次看着,好像更别扭了?”
桑茵忆起往事,不由露出笑意:“师尊可还记得,相离师弟从前有个道号,叫做不服?”
霍晅:“什么人给他取了这么个道……”她豁然记起来了,心虚的捏了捏耳朵。
当时碧沉中了火毒,境界一直不稳,又是妖修,霍晅恰好出关,见这徒儿病恹恹的,“随手”渡了些灵元给他,以至于一直比戚青寒修为低些的碧沉,反而提前结丹了。
戚青寒正在闭关结丹,出关知道后,便气鼓鼓的找上三千咫,找师尊来了。
他方才结丹,还没有道号,霍晅被他缠了大半日。他当时年幼,气盛的很,口齿又伶俐,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为何独独给碧沉这许多灵元,弟子不服!”、“为何徒儿瓶颈也不曾见师尊指点一二,弟子不服”、“为何师尊老这样偏心,弟子不服”等等。
霍晅被他许许多多的为何和不服给缠的烦了,随手给他取了个道号——不服。
戚青寒这回真的不服了!打死也不要这个道号。
霍晅皱了皱眉:“你又不服?”微顿之后,“不服,你看,可见为师为你取的这个道号,是多么应景。”
十分符合人设。
少年英气的眉头皱的死紧:“弟子没有不服……”
霍晅反问:“那是谁因着我给你师兄一朵花,就杀上我洞府来,不服不服的?”
戚青寒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争辩。
霍晅又道:“所以,你是听话的?”
戚青寒实在不能顶着不服二字行走,忍气吞声:“自然,弟子从不敢见疑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