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醒来，大家脸上露出喜色。

奶奶和外婆甚至还哭了。

一向帅气的舅舅冒出了胡茬，眼睛肿得像核桃，看上去好难看。

张婉岚摸摸黎语的额头，喜极而泣，“好了好了，小鱼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奶奶叫张姨马上送吃的来。”

黎语拉住奶奶的手，开口问：“奶奶，我怎么了？你们怎么都——”

在这里？

然而后面的三个字还没说出来，黎语就愣住了。

他说话，为什么没有声音？

黎语疑惑眨眼，抬手按住自己的咽喉，又叫了一声：“奶奶？”

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病房里众人大惊失色。

“叫医生！快叫医生！”

很快医生进来，不仅有西医，还有中医，专家们会诊一番，仪器检查，中医把脉，折腾了许久，终于给出结论。

“病人是受到了刺激，心因性失声。”

“目前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法。”

“恢复时间不定，也许一两个月，也许要半年或者更久。”

“建议先在家里静养，不要再让他受刺激。”

一家人在医院主任办公室里，避开黎语商讨他的病情。

张婉岚黯然垂泪，“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

不管再怎么焦急、紧张，大家也不得不接受黎语失声的事实。

韩毅自责不已，总认为是自己那天把小鱼从学校接出来时，没有好好跟他解释，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主动要求在医院陪护黎语。

父母年纪都大了，又刚失去女儿，经不住这么煎熬了。

小鱼的爷爷奶奶同样如此。

黎教授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好多。

四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遭受重创，又遇小孙子病倒，更是悲痛难忍，连轴转了这么些天，再也撑不下去了。

韩毅挑起了担子，强硬把长辈们请回了家，又请了护工帮忙照看黎语，让长辈们先在家里休息好了，再来医院探望黎语。

黎语说不了话，心里恐慌、焦急，但看爷爷奶奶替自己着急的样子，他强忍着没在他们面前哭。

半夜没人的时候，自己躲在被子里悄悄哭。

黎语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他眼睛肿的太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

家中长辈们见状，假装不知道他哭过，对他愈发心疼。

韩毅为了哄黎语，便给他买了许多礼物，零食、水果、玩具，衣服、鞋子、饰品等等等等，恨不得把超市搬空。

他给黎语买了新的平板，让他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在平板上写字，用拼音打字也行。

黎语写出的第一句话是：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看我？”

韩毅眉毛紧拧，以为黎语说错话了，“小鱼，你要问什么？”

黎语在平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爸爸妈妈不是去出差了吗？那我现在生病了，他们会不会提前回来看我？”

韩毅说：“你爸爸妈妈——”

话到一半，他猛地打住，紧盯着黎语的脸，问他：“你记得爸爸妈妈去哪里出差了吗？”

黎语点点头，在平板上写下了一个地区的名字。

韩毅又问：“那你还记得星期三的事情吗？”

黎语写道：“记得啊，我在学校上学。”

韩毅问：“后来呢？”

黎语写：“后来，就在这里醒过来了啊。”

韩毅的心在往下沉，他放轻了声音问：“在你睡醒之前，还发生过什么？”

黎语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依然还是写道：“醒来之前，在教室上课。”

韩毅只觉呼吸困难，浑身发凉，他攥紧拳头，强忍着颤抖问黎语：“那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说什么时候回来？”

黎语笑了，低头认真写着：“当然记得，妈妈说下个月底回来。”

又写：“我生病了，不能说话，舅舅你可以帮我给妈妈打电话吗？我好想她和爸爸早点回来，也不需要太早，他们还要工作的嘛，如果，我是说如果，能提前两天回来就好啦，两天不行的话，那能提前一天吗？”

韩毅看着黎语的笑脸，脸色煞白，眼眶通红，他语无伦次说：“好，好，小鱼你等等舅舅，舅舅这就去……你爸爸妈妈可能在忙，舅舅去外面给他们打电话，你等等我，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留下这番话，起身跌跌撞撞朝医生办公室跑。

……

黎语把父母去世的事情忘记了。

为了避免刺激他，医生们只小心翼翼地试探性询问了他一些问题。

最终的诊断结果，是遭受到强烈刺激后，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机制，选择性遗忘了某些事情。

与医生商量过后，家中的长辈们一致决定，将错就错。

就让黎语认为爸爸妈妈还活着。

他们告诉黎语，爸爸妈妈不回家，不是因为不想回，而是参加了保密工作，不能回。

除了心因性失声，黎语还开始梦魇、失眠，整夜难以入睡，短短几个星期便被折磨得不成形。

大人们看见黎语一天比一天憔悴的模样，无不庆幸没有将真相告诉他，让他再次受到刺激。

好在当时黎青寄和韩珂夫妇的葬礼没有对外宣扬，只有少数的亲友知道。

张婉岚和黎志国，还有黎语的外公外婆，私下挨个请求知道内情的亲朋好友，严守这个秘密。

黎语信以为真，每一年都在期待着爸爸妈妈回家。

一年复一年，到如今，已经十年了。

韩天川听完，怜悯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