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漂亮蛇蛇后(85)
发丝被轻轻放下了。
腰背一麻,身子凉软的幼蛇缠上她的腰肢,爬过来,趴到了她怀里。
少女眼睫发颤,别了别脸。小蛇贴过来蹭,用圆脑袋轻轻地顶碰她的下颌。
这是她极熟悉的动作。之前每每她心情不好,小蛇都会这样安抚她。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
方别霜抑着情绪,习惯性地想摸摸他。
但手指刚一触上,她表情一僵,惘然无措地收回了手。
——柔软的幼蛇蛇身上,随便一碰,都能碰到断鳞残伤。
小蛇趴在她的脸侧,轻嘶着吐信子。
方别霜再次闭紧眼,声线还维持着基本的平稳:“你睡吧。你睡你的,好好休息。我们明晚出去玩。”
小蛇卷卷尾巴,一时未动。
他感觉到主人是因为自己才情绪不好的。但他辨别不出是因为厌恶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如果厌恶,她该像之前那样把他甩开、扔掉。这次她没有。
不过他听她的话、如她的愿。
小蛇爬走了。
方别霜僵卧着,开始哄自己快点睡着。一切事情都可以等睡醒后再想解决之法。睡醒后,她的思维和情绪也都会变得正常。
快点睡着吧。
她又疑心他是否走了。
少女睁开眼,慢慢偏过头,瞥向身侧。
少年躺卧在那里,半蜷身体,安静地闭着两目,同那晚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今晚夜色格外昏沉。
格外昏沉,却将他身上无数狰狞或细微的伤口,照得分毫毕现、道道可数,全数投进了她的眸中。
方别霜感受到一股无路而来、无名可宣的痛苦。
她坐起身。
眼睛对着虚无黑暗渐渐失焦,又重新聚焦。
问题出在哪里。
以往她处理情绪的方式,总是压制。只要压得下,她便可以理智地处理所有事。
而最有效的压制方法,是避开一切让她稳不住情绪的存在。不去看、不去想,专顾自己。
近来这方法总不够用。
问题出在哪里。
她沉沉地垂下眸,凝向身侧已然入眠的少年。
与其这样糊涂地煎熬着,她宁肯直面。
她要弄明白自己为何会痛苦。
她朝少年伸出手。
乌浓散发从少女肩头淋落下来,半笼了少年的脸。
她静静看他许久,落下手指,摸了摸他。
是因为愧疚吗。
都说他是因为她才伤成这样的。所谓因果。
她不想纠结那些她不知道的事,也不想猜。从前是从前,至少今世自有记忆始,她的人生并没多少真正后悔的时刻。
可是抛却那些朦胧未知的往事,她得了他的护心鳞是真。赶他、撵他、斥他,都是真。
当初的确是她自己非要捡他的。护心鳞虽非她索求得来,其惠却真真切切皆由她所受。
她无力偿还这一切。
不止是愧疚。是她还不起。
少年依然安睡着。
方别霜的目光睇向他搁在枕上的手。
她想起昨晚和他前后走在月下。她忽然觉得好笑。
长手的蛇。
哪有蛇会长手。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那日她一切失控情绪的源头或许就在于此。
她不能再将他当作从前的小蛇看待。可事实与她的认知太割裂,她无法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接受现实。所以她情绪崩溃,口不择言,只想躲开他让自己恢复正常。
她真的很讨厌连自我都无法掌控的自己。大到生死,小到理智和眼泪都不能完全掌控的自己。崩溃起来无法思考,无法正常表达的自己。
方别霜靠回迎枕,视线移回黑暗。
那股痛苦开始绞她的心。
呼吸愈艰,咽喉哽塞。连黑暗都变得热烫模糊了。
所有痛苦归根究底,都源于她的无能。
当蛇宠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着强大能力,能反过来决定她生死的鬼神。破坏她生活秩序的同时,也毁坏了她的内心秩序。
纵使他真的很好。
但连在面对他的时候,她都是无能的人了。
对恶,她无能抵挡;对善,她无能回报。
她接受不了。
眼泪越涌越凶,少女从枕下抽出帕子,咽着声把脸收拾干净。
她又看一眼少年,确保他没醒,重新面墙躺卧下来。
一切都会结束的。
会的。
她会脱离这个让她无能为力的家,会把这个带来意外的少年安然送走。这些她都会做到。
天越来越凉了。
少女裹紧了被子。
隔日午后,管家婆子送来一篮子新鲜瓜果。方别霜挑出部分,剩下的让芙雁洗了,分给底下人吃。
下人们分到瓜果,欢天喜地地谢过赏,继续扫洒做活计。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床帐被褥今日都给扯下了,半掌厚的棉绒被替下了单薄的蚕丝被。院子里阳光很暖,芙雁也在帮忙洗晾。
方别霜翻过一页书,窗下浮尘游动。
一只痩长直挺的手轻覆上了她将要看下去的纸页。关节透粉,指背有伤。
少女的思绪立刻从与老虬龙的意念交流里抽离出来。
“主人。”
她淡然抬脸。
少年半伏在她膝上,仰着伤面望她,血眸潋滟。
唤她的声音有些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