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为欢(5)+番外
上次领兵离家时他三十,元宁二十有六,如今陆省五十,战功赫赫,元宁三十有八,只比他离去时大八岁。
陆省离香案甚近,他伸手一够,就从香案底下够到一个铁盆,里头烧纸钱的灰被清理干净,依旧抹不去烧痕斑驳,他边烧纸钱,声音低顿:“宁宁,二十六有你,三十八那年,你十二。”
“南祈十二年,中秋,是宁宁出殡当天。”
那天,是转营途中,过城门不入,午后细雨。
回到府上,陆简昭乘马车的不适感缓解不少,他双腿从蒲团上挪到铁盆前,弯腰烧纸,辛酸凄楚一下涌在喉咙里,模糊掉沉闷地声音,“那日正是我们过城门而不入,看到的出城送殡的队伍。”他往盆中送纸的手停了下,盆中灰烬不断往上返,在他脸前反复旋转,灼得眸中发烫,却一滴眼泪都泛不出来。
这件事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刚刚才知,不怨恨地语调满是遗憾,“为什么爹那个时候不曾告诉我,至少我能目送,而不是匆匆一瞥,接着赶路。”
他知道母亲会死,从未想过母亲出殡当日他只是寥寥一眼。
陆省何尝不是后来才知,送葬队伍和将士转营本就相隔甚远,甚至遥遥相望,清白一片,何人能知谁家出殡。
父子俩隔着灰烬相望,一个泪眼模糊,一个欲哭无泪。
烽火连天,家书寄之,路途遥远,漫漫无期。
“遥处家书万金重,传来妻子绝笔信,亲自告知埋骨天。为父瞒着你,也是宁宁心思。”陆省把纸钱扔进铁盆里,火光熏天,陆简昭的眸中尽然干涩。
“宁宁说,来圆儿承受不住,等再大些,回都城,再相告知,也不会太过想念娘亲。”
陆简昭鼻尖泛酸,就这么垂着头,沙哑道:“爹,孩儿想进司昭府查案。”他不信母亲是误食毒粥,只不过父亲从不愿跟他提及这件事。
陆省看着自家孩子,欣慰一笑,“爹还在呢,军营爹去,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爹都支持你。”他也不信啊,宁宁咬死自己是误食,查无实据。
二十年过去,再想查,势必大费周章。
“当务之急,要先治好你的眼疾。”陆省道。
比起他娘苦苦捱过几个春秋,他的眼疾算得了什么。
陆简昭才不放过为母亲查案的一朝一夕,早点查出,好让父亲宽心,“请爹放心,孩儿边查边治。”
第003章 司昭
霞影西沉,钩月清廉。
百草碧翠,百花含香。
夜之初,南祈皇宫,朱墙琉璃瓦,灯绵长廊,宫女手中持物过廊,侍卫腰间配刀当值,井然有序。
弯廊尽头,穿过垂花门,是一处湖上水榭,名汀兰。
红灯伴清风,曲桥映湖波,风微枕凉。
绿田沃几里,连榭台之上,佳人成双。
话声都被欢快鱼儿挡去不少。
“小将军的心啊,最好骗了。”檀允珩怀中抱着一只纯黑四耳猫,闲适倚在美人椅上,这猫正伏她臂弯处睡得憨香。
翘檐下宫人早早挑灯,红灯燃白,似落日倒影。
照着她眉眼如春,落在光影里的玉容圆活一笑,说中掩着狡猾。
那坐她对面的姑娘,手肘堪堪搭在一旁,鬓角抵着手腕处,手指灵活地在发髻上轻轻敲着,一本正经学着檀允珩的语调,“小将军的心啊,最好骗了。”
学了个四不像,引得二人轰然大笑,台下鱼儿宛如惊弓之鸟,倏然游离是非。
檀允珩怀中的猫惊醒,四爪踩在她琵琶袖上,纯黑眼珠在幽暗中怀疑猫生,她手心正安抚着。
刚真的没控制着,笑出了声,实在是惹人笑眼。
北冥玉见,是北冥公主,自七岁被送来南祈。
是她一见如故的挚友。
只比她小几个月,她端阳及笄,玉见中秋。
“几日不见,阿见都学坏了。”檀允珩怀中四耳猫被安抚住,调侃道。
今早在城门之事北冥玉见也是刚听阿珩亲口相告才知,听上去阿珩当真是有趣极了。
“坊间那话怎么传来着?”她手指在鬓角处动了动,言行放松道:“司昭一枝花,片叶不沾身。”
“未曾谋一面,便亲缝的绣球送给陆世子,你呀,当真是下定决心了。”
昨儿阿珩生辰宴上,她端坐一旁,瞧在眼里。
权贵高门无外乎亲王、封荫还有朝臣,几位亲王刚愎自用,手中都有先皇遗旨庇佑,授封荫之家多是先皇在时所有,和朝中旧臣仰亲王为尊,各奉各主。
在生辰宴上演了场血雨腥风。
既想求娶郡主,拉拢公主府,又唯恐旁人捷足先登,几位亲王之间显山不漏水的过招,看似人人不张口,却有人人各抒己见。
哪怕众人逼迫,当今圣上从不为难这个问题。
郡主不是公主,无需为皇室着想,随心便好。
只是这般而言,圣上和亲王朝臣之间针锋相对的局势,只怕会愈演愈烈。
阿珩很久之前跟她说过,圣上待她如亲女,只愿她是自己。
那阿珩怎么会眼睁睁亲瞧着自己舅舅因她,不得不与朝堂上的人多加周旋,殃及百姓。
于是有了今日城门择婿一事。
阿珩的绣球是在几个月前在她这儿一针一线绣的,说是没绣过,想绣一个来看看,连着她也绣了一个放着。
这会儿想想,怕不是当时便对自己及笄后,未雨绸缪。
绣球唯赠心上人。
不论男女,绣球只能送一人,若因绣球送给不喜欢的男子,日后遇着欢喜的,可怎么办才好。
眼前姑娘丝毫不在意,手中鱼食不断丢进湖中,水月静止的湖面上,很快荡漾起来,月浑成了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