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为欢(58)+番外
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军心者控天下,二者有一,已是权势富甲;若二兼有——
膳房里衙役除了碗筷碰撞声,再无其他,都在等着两位司昭大人审问苏鸣。
苏鸣不知那日下午他扣错了门,不管如何,事情可以做,但不能承认,承认了他有担的罪名可就大了,单凭私闯郡主闺房,他爹项上乌纱都保不住,两位司昭之话,他尴尬一笑了之,不承认旁人也会顾忌着苏府背后的人。
故而无人打断陆简昭的心思。
陆简昭的视线扫过正在埋首吃饭的衙役,缓缓落在一人身上,这人吃饭慢条斯理的,跟本人的性子别无二致,心有绸缪,不宣于表,好整以暇。
昨晚月色如洗,月光如练,他卧寝不眠,隔着窗柩,望着流云穿梭,一点点似白绢般的勾月裸在他眼中,耀眼璀璨。
他心中怎会有女子身影?
又怎会无端想到明仪郡主。
陆简昭昨午后回到司昭府也好,戌时下衙回家中也罢,都不为这个问题而烦忧,可当夜深人静时,问题反复重置,搅得他睡意全无。
天上白玉赛明珠,心中女子形影随。
心中到底是谁,他一想这个,心口就胀胀的,夜思良久,斗转星移。
陆简昭定睛瞧着侧边坐着的郡主,他心中的女子身影该不会就是明仪郡主?
不对不对。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又不喜欢郡主,何来心中是郡主一说,肯定是他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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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急雨湍来,苏鸣还是没逃过被审讯,他进偏堂前,看到瑞亲王唯一的女儿登府衙门报案,点名要阿珩妹妹接案,而他则有陆世子单独审讯。
阿珩妹妹和善待人,一笑通达迷人,陆世子铁面无私,他不怕前者,畏芥后者,进偏堂之后,‘噗通’一声直径跪下,面上看着尚能冷静,没人知道他衣料下寒毛竖起,心中直打鼓,他偷摸缓了口气,老实交代。
“苏府之所以出现王政安所养的心爱之狗的狗头,皆因旁人将狗头丢在苏府,并非苏府作祟。”
是的,苏鸣这段时间在家闲来无事,仔细问过府上下人,走着走着,天降狗头,为此连累那下人生了好大一场病。
陆简昭负手立在花窗畔,看着庭院梨花落了一地,南祈梨花向来开的晚,落的也晚,六月初,夏雨频繁,司昭府排水做的尚可,明镜梨花顺着排水渠流逝。
梨花落了满地霜,镜花水浅漾旧心。
陆简昭鼻息中润着淡淡梨香,跟那日他在东偏房后的杜鹃花前,偶然嗅到的香气重叠,东西落脚偏房里偏堂甚远,也会有梨香飘过吗?
膳后,他明知要审讯苏鸣,却下意识站在花窗边上,赏尽花谢恍惚片刻,倒是苏鸣的话让他回到官帽椅上坐着,不着痕迹,冷声道:“苏衙役可知旁人是谁。”
旁人旁人,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却不能说出口的滋味他尝过,不好受,地上跪着的人是陆简昭的仇人,搜刮不来罪证,他只能把母亲中毒一案烂在肚子里。
苏鸣从始至终害怕着陆简昭,没敢抬头看一眼,自然没看见陆简昭冷目视着他,着头左右摇晃,他知道是谁丢的,没证据若说出,就是造谣,南祈条例摆在那儿,无凭证谣言郡主,就是他身为苏御史的父亲,舌灿莲花,不仅保不住苏府风光,也保不住他的活罪难逃。
“不,司昭大人,小的不知。”
“好一个不顾及府衙声望的衙役。”陆简昭素来话不宣于字里行间,越为平淡的说辞,越透着一股‘你必死’的决心,他眸底隐晦不明,话让人听着轻松自然,“小司昭大人好不容易建起的司昭府声望,一个小小衙役因着一桩被苏府私藏的案子,就想将其毁于一旦,苏衙役不如好生想想,话该怎么回。”
怨不得当时给大皇子和徐侍郎接风洗尘的汀兰宴席上,大皇子话中讽意明显,都城才女才子,比比皆是,朝堂女子一席之地亦有之,大都十岁崭露头角,十五登恩科在高门里已算甚晚,何况苏鸣早过了十五,还是个衙役,不当狗腿,谁会捏着一个不才少年不放,偏往刀口上撞,旁人讽刺都算轻的。
苏鸣怔住,陆世子话中之意,他参了个大概,他说与不说,皆不能让他从司昭府安全抽身。
若说,他空口无凭,也没证据,即便指认个假的,也是栽赃,苏府那位被吓得生病的下人,也可被说成帮着自家做伪证;若不说,司昭府真因他声望毁于市井,苏府受他连累成了圣上的眼中钉。
苏鸣跪直,还是没敢抬首,神色瞬然慌张起来,道:“是我,看不惯王政安一直往司昭府跑,故意栽赃的,狗头也是我命人去找的,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跟谁都无关。”苏府有他父亲,姐姐和弟弟,苏府不能倒,他愿一人承担。
陆简昭唇角弯了弯,掩掩一笑,他并非在笑仇人家的儿子,主动认罪,而是会心觉着明仪郡主此人年龄不大,点子甚好,老虎的爪子向来都是锋利的。
昨儿郡主特意让他着人去苏府告知苏鸣今可照常回衙,哪怕是背后老谋深算的妙亲王恐也没想到苏鸣回衙,并非是接着监视郡主和他,而是知晓他如今身后有了瑞王府,审个苏鸣而已,正好试试瑞王府会不会帮他平息此事。
不是谈效忠吗,没有诚意又怎么效忠呢,仅手中捏着他母亲中毒的真相,自然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