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俘虏的美人丞相gb(71)
如果他在初初被俘的去年秋天听到这些话,应该是会开心的吧。
然而,此时此刻,他如临深渊。
走?天下之大,他还能去哪里呢?
他的国君背弃了他,可以想见,在他“死”后,他的国家也背离了他,他付出无数心血推行的新政,最终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人死政消,无影无踪啦。
他为之奋斗了十数年的国家不再需要他,他便也做好了凋零在北风中的打算。
楚晏救了他……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慢慢明白:往后余生,他应该弥补前二十几年犯过的唯一错误,他应该为楚晏而活。
可是,燕王也不再需要他了。无论是听话讨巧的玩意儿,还是温和驯顺的枕边人,都不再需要啦。
天哪,天哪……他还能去哪里呢?
他拼命地摇头,楚晏无动于衷;他惊惶地去抓她的手,楚晏也轻飘飘地避过,站在小榻旁边,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他陷在深重的噩梦中,不知不觉便泪流满面,颓然地问:“这么快……你就厌倦我了吗?”
“阿晏……燕王,燕王!如果你彻底厌倦我了,就杀了我吧。”
燕王没有出声。她稍稍往前迈了一步,长眉拧起,似是不解——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这样自暴自弃、自轻自贱的话,怎么会从他嘴里说出来呢?
死一样的寂静包裹着他。荀清臣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起了身,顾不上穿鞋,赤着双足,跌跌撞撞地朝楚晏扑过来。
楚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到他烧得通红的脸,又连忙伸手稳住他。
病中的男人胡乱地抱住她,不管不顾地抓住她的手,口中不断呢喃:“燕王,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再给我一杯鸩酒……”
楚晏不得不蹲下身,强硬地将他揽在怀里,不准他再说话,也不准他再乱动。
他听话地安静了下来,不再歇斯底里地低喊。
楚晏轻轻地伸手抚摸着他单薄的脊背,一侧身,看见了一枚躺在地上的玉。
那是她很喜欢的一块玉,莹润剔透,触手生温。早晨换衣服时,她将这块玉挂在了腰间。
应该是在争执间,这块玉不慎被扯落,摔得满身裂痕,甚至裂作两半。
楚晏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沉默地安抚病中的男人。
荀清臣也看见了那块碎玉,怔怔地伸手去碰。指腹一碰到尖锐的裂痕,便出现了一道鲜红的血线。
“不要动。”楚晏抱着他,轻声呵斥了他的举动。
他便住了手,泪眼朦胧,眼神哀哀,定定地望着她。
楚晏动作一顿,长长地叹息一声。
她好像也被玉的裂痕划伤了手。
第35章 参商
楚晏推开门时,白杨正端着汤药站在门外,焦急地踱着步子。
“王上……”
“进去吧。”楚晏忽然又出言,问道:“他为什么又病了?”
“兴许是前几日夜里贪凉……”白杨低头回:“易女郎说喝了药,再发发汗,差不多便要好了。”
“嗯,好好照顾他吧。”楚晏沉吟道:“等会儿,我会让人交给你一些东西。等他病好了,你转交给他吧。”
“是,王上。”
白杨艰难地将药喂了进去,趴在床头守了荀清臣一夜,终于在次日清晨,等到他悠悠醒转,脸色也重新变得正常。
少年连忙伸手摸了摸夫子的额头,问他现在感觉身体如何,要不要用晚膳。
荀清臣疯狂地摇头,他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的房间环视一周。又望向白杨,哑声问:“阿晏……王上来过吗?”
“王上昨晚来过。”白杨以为王上来看望的消息会使他高兴,眉开眼笑地哄道:“夫子,昨日王上才回王府,马上就来看您了呢。”
荀清臣颤抖地捂着自己的脸。
那不是梦……那是真的。她真的来过。
白杨见他神态明显不对,赶忙问道:“夫子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男人近乎是机械地答了话,将头深深地埋下去,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少年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迟钝,但现在怎么也不可能信了他的话。白杨看出他不想多说,便不再多言,保持安静,担忧地跪坐在旁边。
男人终于还是抬起了头,眼尾微红,“小白,她有说什么吗?”
白杨忙去旁边取了个匣子,递过去,点头道:“王上吩咐,让我在夫子病好了之后,将这东西转交于您。”
荀清臣将匣子接了过来,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
一张用于通行的路引,足够他在燕国的任何地界畅通无阻。
一沓不知数目的银票,足够他后半辈子什么也不做,便衣食无忧、生活富足。
还有几张药方……应该都是他病时,那位易女郎开过的药。
如此周到……她必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她已经彻底做下了决定。荀清臣弯下腰,痛苦地捂住自己又开始作怪的胃脘。
小小的匣子落在他手里,却仿佛重于千钧。他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地。
匣子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我要见她……我要见她。”男人魔怔了一样,赤着双脚跑出了屋子,一直跑出小筑之外。
小筑之外,已经没有看守的护卫。他一路横冲直撞,径直跑进了楚晏的居室。
守在院子里的女兵和护卫都没有拦他。
他站在长廊里,推开朱红色的门,就看见了楚晏一身常服,姿态闲散地坐在窗前。
兴许是连日劳顿,今日白天,她并没到前院去处理政务,正端着一盏清茶,目光微侧,看着窗边摆着的一盆白色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