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有信(54)
一起裹挟而来的,还有男人熟悉的体温和荷尔蒙。
指尖猛地一动,烟灰簌簌而落。
秋月连忙转开烧亮的烟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抖。
身旁的长凳有重量落下。
她的心抖得更厉害。
僵直着后背定了片刻,秋月抬起胳膊,摘掉头上的外套。
——是她之前穿过的那一件。
只是这一次,她真的不能再穿了。
用没拿烟的
手将男人的外套叠好,秋月侧眸。
梁风敞腿坐在长凳上,腰背微微塌着,石化般纹丝不动。
秋月没说话,将折好的衣服放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
雨意蓦地又重了一层。
望着雨丝连成线,秋月慢慢抬手吸了一口烟。
吐出的烟雾将消未散时,身旁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也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咬进嘴里。
微湿的睫尖颤了颤,秋月拿出打火机,拇指轻动。
“咔嚓”一声,她另只手护住跳动的火苗,缓慢就近男人侧脸。
梁风没吭声,喉结重重滚落,下巴稍偏。
他没有看她。
从今晚走上台开始,他就再也没有看过她了。
直到火苗舔上烟头,男人眼皮才动了动。
视线落上她手背,又明显一僵。
秋月松开火机,缩回戴钻戒的手。
沉默。
他们就这样并排坐着谁也不说话,任周身细雨交织,烟雾缭绕。
吐出最后一口烟气,秋月指尖捻灭烟头。
——被雨打湿了,并不烫手。
至少她没感觉到……
“薛叔进医院了。”女孩的声音很轻,雨丝打在皮肤上一样。
梁风眉心拧了下:“谁”
男人的嗓音发烧般暗哑,秋月都下意识咽了下喉咙。
“我们的技术总工,也是当时我爸创业时就在的老前辈了。前阵子乘光工厂停了Maje的工,薛叔一着急就脑出血了。”
条件反射般抬了下手,秋月才反应过来烟已经灭了。
她皱起眉:“人现在还在ICU。”
“我不知道你对我们这行的现况了解多少。这两年入场新能源的车企很多,但乘光一家独大,是断层式的龙头。”秋月说话时,始终低头看自己的脚面。
“我们和乘光的合作,我和他……之间,也不只是钱的事。技术,生产,人力,甚至媒体渠道我们都已经绑在一起,没有乘光,Maje上市遥遥无期,我——”
“你怎么知道不行”梁风骤然打断她,语气很生硬,那双终于看向她的眼也是。
“钱,技术,资源,媒体——他可以给你的,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
秋月目光微动,慢慢转向男人:“或许你可以。”
“但我不可以。”
梁风神色晃了下,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钉子定住,怔在长凳上。
秋月不想,也不敢看他现在的脸,于是垂眸继续看自己的鞋面。
“顺利的话,Maje年底就能发布上市了。我这个时候毁约,和你合作,是要让薛叔他们白忙活两年,然后再陪我重走回头路吗”
她语气平静地反问:“等我和你们兄弟俩乱七八糟的舆论满天飞时,你觉得吉量的形象还有扭转的余地吗”
梁风哼笑,自嘲的意味很足:“懂了。”
他用力地看着她,眼底生凉:“原来,是不值得。”
说白了,不过是不值得。
他不值得。
“……”
秋月紧抿唇瓣,没有正面回应男人的话,只轻声道:“我不能再冒险了。”
她松懈开来的嘴唇毫无血色:“我也没有时间再重来了……”
“唔。”梁风低低应声,嗓子比刚才哑的还要厉害,“所以才要搭上一辈子换这两年。”
他又笑了下:“很划算的买卖。”
“……”
秋月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
不知道是被男人讽刺的语气,还是他话里的某个字眼戳到,她脑子里看不见的一根弦瞬间绷紧。
——越来越紧。
“对,我就是在用一辈子换这两年。我现在就是想走捷径。”秋月扭头看着梁风,视线不再闪避,甚至比他的还要冷硬。
“我就是把自己卖给梁弈了。很遗憾,他出价比你快,比你早!”
砰的一下,她脑子的那根线彻底绷断了。
“我就是要这样做,我也必须这样做。”秋月深吸了口气,声音不自觉拔高,“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像薛叔一样躺在医院动也动不了!”
“我也不想再看见有人像我爸一样,被活生生烧死在我面前!”
“轰隆隆——”
黑沉沉的夜空惊雷乍响。
像是正好被这道雷劈到,梁风目瞪口呆。
“你爸……”
回应他的,是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
雨变大了。
女孩眼中摇摇晃晃的泪却怎么都不肯落下来。
闭上眼睛,她漫长地呼出一口气。
“吉量发生自燃事故时,我在国外念书,还是从网上看到的消息。”
“其实一开始我没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重,我爸在电话里说得很轻松。为了安慰我,让我放心毕业,当时公司一团乱麻时,他还飞了趟国外去看我。”尾音带出一点哽咽,但很快又被秋月咽了回去。
“吉量车爆炸时,后面停的出租上坐了一对夫妻,他们是要去国外看儿子的。巧的是,他们儿子跟我是校友,也是UCLA的。”
“我不认识他,我也不清楚他怎么会知道我爸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爸来学校看我了。”
“那天吃完饭,我送我爸去机场,半路停车去买咖啡。”秋月干巴巴地短笑出一声,“我记得,那家店里有我爸喜欢的牛肉卷,我还每种口味都给他买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