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有信(91)
秋月大惊失色:“住手!停——”
“你知道个屁!”梁弈甩开脖领上的手,“你以为你们走得很容易吗”
“这些年,你以为我过得就容易吗!”
他意欲继续还手,挥起的拳被梁风截在半空。
“你不容易”梁风反手将人打倒在地。
“你在国内锦衣玉食不容易,还是当梁总不容易”
梁弈站起身反击,随即被梁风扭住胳膊。
他们一起摔倒在地。
——在他们共同成长过的地方。
在回忆充斥,爱与恨并存的空间里。
金丝边框镜飞到秋月脚边。
她抿抿唇,安静地退到门口,不再出声阻拦。
这场冲突由她而起,却不止为她。
他们兄弟俩长达十几年的矛盾决堤,无人能阻止他们对峙,发泄,撕打。
血缘有多浓郁,隔阂就有多深刻。
此恨绵绵无绝期……
哐当一声巨响,梁风后背砸到高低床架上,面门随之吃了梁弈一拳。
“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梁总吗!”
这是秋月第一次见梁弈失控。
他平时情绪都难有波动,此刻却目裂尽眦,动起手来完全没有平时的斯文模样。
“你拍屁股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知——”
梁风还击,一拳将梁弈未出口的话打回去,也打得他口角裂血。
“那你为什么不走”
“既然觉得走比留容易,为什么当初不跟我们一起走,啊!”
梁弈鼻侧抽了下,没回答,起身就要打回去。
梁风闪开他的拳,扯着人肩膀往下,膝盖直接顶上他胃部。
筋骨与皮肉的撞击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梁弈闷哼出一声,弯腰倒在地。
“你不容易,你知道妈在外面过的什么日子吗!”
“她给人洗碗刷盘子,看人脸色讨生活的时候你在哪儿她舍不得吃药,病得起不来床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
梁风单手抓上床头木板,用力一扯——
竟然将床头硬生生拆下来。
床板高高举起,重重砸向地上的男人。
“这么多年,你想过她,找过她吗!”
木板尽数碎在梁弈身上,他没有伸手挡,也没有再反抗。
梁风扔掉手里的木片,眼底血红一片。
“她临走前一直念着你,你知道么。”
“……”
梁弈小腿抽搐般蜷了下,浑身泄掉力气一般,侧身躺地一动不动。
梁风从兜里摸出刚才撕下来的半张全家福,弯腰将照片怼在梁弈脸上。
相片里的女人对上多年不见的儿子,笑颜粲然而明媚。
“当初是你抛弃她的,以后也别再叫她妈。”梁风冷声。
“你、不、配。”
“……”
窗外骤然响起几声鸟叫,很快又随翅膀扑飞的动静消失。
一切声嚣随之静止,百叶窗透出的阳光和煦而明亮。
秋日用最为温暖的午后勾勒这一地狼藉,残忍又破碎。
秋月弯腰捡起眼镜,无声地走到男人身旁。
梁风扭头。
她这才看到他唇角也挂着血,眉峰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小破口。
“我想和他谈一谈。”秋月很轻声,“单独。”
梁风目光动了动,没说话,转身走出卧室。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大门,梁弈才从地上慢慢坐起身。
秋月将眼镜递给她,同时递过一包纸巾。
梁弈默然地接过来,没有看她。
“去外面吧。”
秋月兀自退到客厅,给自己时间平息心潮,也给男人时间整理体面。
没有等很长时间,梁弈也从卧室出来。
他走进餐厅坐在桌角斑驳的方桌前。秋月也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
相对而坐,他们都在刻意回避对方的眼。
视线游移间,秋月才注意到梁弈今天没有穿正装——浅色的开衫与休闲裤,宽松而柔软。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他西装之外的衣服。不管是在大平层还是老宅的家里,他都没有穿得这样家居过。
“电子请柬是之前定时发送的,忘记取消了。”梁弈先开口,已然恢复既往的平静淡漠,“我会撤回。”
顿了下,他终于对上她的眼:“同时宣布取消婚礼的消息。”
秋月恍然“哦”出一声,颔首:“好的。”
——她没有犹豫,眼中亦无任何眷恋。
梁弈垂低眸,拿过桌边的文件袋:“你们来之前,我和律师见了面。”
已经能猜出里面装了什么,秋月打开文件袋。
果然是合约解除协议书:
乘光全面撤资,包括Maje后续的资金与资源。
吉量也需要赔付违约金。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文件翻至最后一页时,秋月意外愣住。
这是一份授权书,吉量将与乘光共享的电机技术授权给乘光牵头的“零燃联盟”。
授权金额恰好与前面的违约赔偿金一致。
“……”
秋月缓慢抬头看对面的男人。
梁弈将擦干净的眼镜架回鼻梁:“要是觉得价格不合适,我们可以再谈。”
秋月很慢地阖了下眼。
上一次他说这话,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和今天很像,那也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他坐在她对面,和此刻一样直接明了。
她并非不知道他提出的条件算不得平等。在这之前,她就领略过什么是弱肉强食,人心险恶。
丛林社会,哪里还有仁慈或真诚。
跌重之时,有人愿意拉她一把,就已经很难得了……
秋月放下手里的签字笔。
“梁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