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迷途不返(15)
但是“同为外界之人,相见莫要相认”呢?他刚才明明叫了“师兄”的,为什么自己没事?
孟惘毫不犹豫地掐了一下自己。
像是失去了痛觉。
顿时一股无名火起,他忍无可忍地咬了咬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对我用了移灵术?!”
修仙之人可以选择将另一位修士的五感转移到自己身上,但前提是二人都要有灵丹。
别说是重生回来了,孟惘上一世也从未对谢惟发过火,看着那人嘴唇都毫无血色了还在硬撑,甚至把他的那份都转到自己的身上——
“你……”他莫名其妙憋着一肚子火不知道怎么发,说话也乱了方寸,“我不需要你……”
“我如此,仅是因为你是我师弟。”谢惟淡声打断他道。
别恶心我。
别恶心我,谢惟。
你上一世就是这么骗我的。
你的好师弟是孟惘,而我是百里念。
你会为了孟惘跳入秘境,拼死护他周全,也会为了杀死百里念不惜任何代价。
突然一声惨叫划破天空,一只雪狐拉着一个人快速穿梭在人群之中,那人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背着一个小箱子,坐在一块木板上被雪狐拉得飞起,死死抓着绳子惨叫道——
“大哥——!爹!爹!你慢点我要死了——!”
他“爹”不理他,拉着他踩上秘境人的肩膀高高跃起,掠过畸变的人群扑进了阵中。
温落安打了个滚又变回了人形,身上被血染了一半,显然是路上遭到了不少攻击。
那工匠则直接俊脸朝地,朝他爹跪了下去又给身下的大地来了个霸总式强吻。
他面目扭曲地抬起头,十分敬业地说道,“我来做棺材。”
孟惘问道,“你多久能做好?”
“用不了半柱香,因为我在外面做过这东西。”
……
直到正午,棺材做好了。
阵法之外的人早已畸变得不成人形,他们用手捶,用身子砸,用指甲抓,有些几乎要化成了液体淌进来,叫声尖锐刺耳连绵不绝,阵法的光也渐渐淡了下来。
但孟惘只是在想谢惟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他和谢惟身穿锦绣红衣,相继躺了进去。
那个工匠帮他们盖上了棺材盖,世界骤然陷入一片黑暗。孟惘侧身背对着谢惟,等着被他用匕首或灵力终结生命。
死了就能出去了,他安慰自己道。
心口那处有些发麻,心脏早有预感地防备收缩着,为了保命条件下极端严重的求生欲望和生理反应让他差点胃反酸水,使劲吞咽了几下才没让自己干呕出来。
眼前一片黑暗也仍努力睁大眼睛,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想看什么。
死不可怕,孟惘害怕的是等待死的过程。
他怕被打,怕被杀,怕疼痛,他就是个胆小鬼。
但他也只会考虑自己,上一世他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他也从未心生愧疚。
吃冷肉喝凉血,轻人命重己利,好伪辩假辞令,是个天生的坏胚子。
感觉到身后人在慢慢靠近,一种清香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谢惟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
耳边是熟悉的跳声,以及微弱的呼吸声。
他听他带着哄小孩般的语气,只是尾音虚浮着——
“孟惘,别害怕,这次不会疼了。”
确实没有再感受一次心脏被刺穿的疼痛。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痛觉在谢惟身上。
好像陷入了一个白色的空间,众多纷杂的画面自眼前急速掠过。
他看到一位俊俏的书生考试无数次落榜,其实是被富人家花钱顶替了位置。
他看到书生无奈归家,老人每日让他砍柴烧火种田喂牛,不停地骂他“杂种”“废物”。
他看到书生变成了村里最无用的农夫,衣服被补丁占了大半,布鞋踏得宽大鞋底也被磨破,裸露在外的皮肤晒成小麦色,胳膊扛着木材被磨出了血……
有一次上山拾柴,遇到了一位极其漂亮的仙家女,他震惊地看她半晌,会心一笑,轻轻唤了一声,“苑儿,别来无恙。”
原来他们是儿时玩伴,青梅竹马。
未料分别再见,已是云泥之别。
说得是待他考取功名后,三茶六礼,名媒正娶。
可他违约了。
后来他回到家中,两日未眠,泪湿满襟。
再后来那仙家女却独自跑到村中找到了农夫,哭着告诉他自己的爹娘同意了。
“你来提亲吧,我一定嫁给你,我什么都不要。”
就这样,他们定亲了。
老太太很喜欢那仙家女,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贤惠又会说话。她觉得好日子就要来了。
可是没有。
“你可攀上高枝啦!”
“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糙孙子克妻,可别高兴太早哦!”
“一家穷酸子命,你那孙子什么都不是!人家肯定反悔!”
老太太遭不住身边人如此说,便将所有的怨恨不满都归到了农夫身上。
为什么他能笑得那么开心。
老太太如是想着。
直到有一天,她问仙家女,“你家人为什么同意将你嫁来?”
仙家女红了眼眶,“我和他们断绝了关系,但我以后会努力挣钱孝顺他们……”
老太太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仙家女不会给她带来好日子,只会有越来越多的辱骂……
她偷偷为他备了口棺材。
成亲那日,他们还没拜堂,农夫就看见了放在旁边屋前的那口棺材。
他不解,问她,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