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24)+番外
张贤妃的言辞与萧贵妃相差无多,施施垂下头执着汤匙吃起甜羹来,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听了半晌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张贤妃是在替她向李鄢道谢。
张贤妃是在感念他对她的保护,施施心生暖意,但也不由地有些紧张。
风声还是走漏了吗大家都会知晓她与李越的事吗
她心中纷乱起来,阖上眼的刹那想起的便是父亲的目光。
他定然会觉得是她德行有亏,主动招惹了李越,不然他贵为太孙有什么缘由会来处心积虑地害她呢
施施放下瓷盅,她面上还能保持淡然,袖中的手指却早就绞在了一起,牵动到小臂上的伤处时又是一阵阵尖锐的痛意。
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以为没人发觉。
然这殿中的人哪个不敏锐到极致,李鄢从始至终都没有言语,这时却微微侧过身轻声问道:“还疼吗”
“不疼。”施施眨眨眼睛,心中倏然沉静了许多。
张贤妃言辞简练,不久便离开了,她虽容色憔悴,步履却极是沉稳。
“别怕。”李鄢摩挲着玉扳指,像是窥破了她的心思:“除了她,不会有人知道的。”
施施跟着他站了起来,他的身形高挑瘦削,长身玉立,连脖颈都似霜雪般白皙:“此事便到此为止了,见到你萧贵妃自会明白如何处理。”
她睁大眼睛,往回想才明晰方才为何他要让萧贵妃苦等,为何要让她一起见客。
李鄢的嗓音凉薄,缓声说道:“至于仇怨,慢慢来报就是。”
可实际上施施并未完全明白,她一直懵懂地活着,即便经历了梦魇中的事她还是天真得过头,她只知道觊觎她美色的太孙是始作俑者,而未婚夫薛允将她送上太孙的床榻,却从未细想过到底是谁在背后助推波澜。
或许她不是没有想过,她只是不敢去想。
继母将她教养得和柔稚弱,像菟丝子一样必须要依附着旁人才能活。
连她的精神世界都是一片虚无,施施从未想过自己也能独立地去寻找答案,并且能找到正确的答案。
李鄢像是察觉她的迷惘,轻声说道:“好好想想,施施,谁能攫取最多的利益”
“是太孙吗”她迟疑地答道,“他喜欢我的容色,想要将我据为己有……”
梦魇中的情景不断地在施施的脑海里闪过,终年昏暗的宫室焚着香料,颓败的香气如噩梦般附着在她的身上。
“除了他呢”李鄢继续问道,悉心地引着她的思绪向更深处走去。
“有些人不会去害你。”他的声音泛着些冷意,“但若是你坠入深井之中,他们定然会投下石头。”
他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却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施施未曾多想过的那片空白。
涵元殿外日光明灿,春意盎然。
施施却被一阵刻骨的深寒所笼罩,她的脸色在瞬时变得苍白。
第十五章
施施几乎想要问他,七叔是怎么知道的
但旋即她便想到,李鄢当年大抵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太子薨逝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新储君的不二人选,可偏偏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那时候他才十四岁,比她还要年幼。
失去母亲和亲族的庇护后,他亦是踩在尖刀上才一步步从绝境中走出……
这得多难。
“别怕,施施。”李鄢低声安抚道。
施施的指骨都泛着白,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袖,就像溺水的人一般无望地抓住浮木。
她被养得太过柔弱,如孩子般天真烂漫。
善良自然是美德,但对于她这样处境危危的无宠贵女来说却是灾难,她至少需要学会自保,而不是一味地任人摆布。
李鄢换了个语调,尾音有些上挑:“有些事虽然听起来很残忍,却也只是这个样子了。”
施施睫羽颤动,许久才仰起头看他。
那双澄净的杏眸里氤氲着水雾,像将要引颈受戮的小鹿般无辜可怜。
她的身形太过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有那么一瞬间李鄢忽然不想再说下去。
施施还那么小。
十五岁的姑娘能懂什么,她这个年纪就应该在父母的疼宠下快活地玩乐,她该烦忧的事是明日穿哪身裙子,而不该是如何摆脱两个穷凶极恶的男人。
可她没有凭恃,也没有依仗。
长久以来都孤单地活着,或许将来还会孤单地死去。
只是想到那种可能,李鄢的心神便有些晃动,他的这颗心冷硬,除却对仇怨的执念外也就剩下这么一点牵挂了。
“下次给我写信不必那么隐晦。”他拂过施施的眼尾,温声说道。
暖软和煦的春风轻轻掠过,送来遥远的花香。
李鄢拈起她肩头的落花,“清誉算不得什么东西,但别给旁人送上泼脏水的机会。”
他的指尖摆弄着素白色的花瓣,神情带着些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嗯。”施施带着鼻音小声地答道。
七叔到底是怎样发觉的呢她觉得奇妙,在信里她只稍稍提了几句觉山寺的风光,说想要闲暇时再去看看。
她没有提宫宴的事,也没有提过太孙对她的觊觎。
他还因此特地回了趟宫,他应当是不喜欢入宫的吧……
施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依恋地抓着李鄢的衣袖,不过她也不必再说什么,他太敏锐,好像只是看她一眼就能察觉她的心思。
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不必烦忧言行,不必矜持小心。
哪怕洪水滔天,他亦能护她周全。
两人缓步走出涵元殿,李鄢送她上轿,顺道送了她一支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