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3)+番外
他一方面垂涎她,一方面为声名和权势而没有真正触碰她。
施施的心渐渐坠入谷底,她伏在红帐中,哭得要喘不过气来。
那夜过后,她整整两年没有接触过日光,她终日昏暗的宫室中度过了本该璀璨绚丽的青春时光。
她从不会被准许出席宫宴,渐渐地再没有人记得她。
她被刻意地遗忘,世人再提起谢家的姑娘只会想起薛允的夫人谢二娘。
皇帝虽然已经年老,但身体还算康健,就当施施以为自己或许一辈子都要被关在深宫中时,他突然驾崩了。
更令人措手不及的是素来与太子交好的雍王李鄢陡然发动了宫变,太子的皇位还未坐热便被架空。
成为摄政王后的李鄢大肆杀戮,几乎将皇城都染上一层血色。
李鄢的生母谢贵妃亦是出身陈郡谢氏,依照辈分她应该唤他一声表叔的。
可众人皆知雍王李鄢最是厌恶外家,因谢家在危难时袖手旁观。
施施知晓这变故发生时已经太迟,她不知李鄢会怎样待她,她甚至不知父亲是否还活着,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和李越死在一起。
她才十七岁……
入夜时分,走至穷途末路的李越将施施召入东宫正殿,准备在死前享一享这花下风流。
命运的大起大落令他已经近乎疯癫,那张俊秀的瘦削脸庞上看不出半分君子的模样,有的只是阴刻狠毒。
明明还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却瞧着老态十足。
他贪婪地抚上她的脸庞,喃喃道:“施施,我的好施施,这深宫可把你滋养得真好,两年过去竟是生得更动人了。”
李越冰凉的手抚上施施纤瘦的足腕,那感觉就像被蛇攀附上一样。
她几欲作呕,疯狂地想要推开他。
一辈子的勇气好像都用在了这个时候,她是个柔弱的菟丝花,连为自己命运做主的能力都没有,但施施太厌恶他了,她暗想她若是气力再大些就好了,她一定会掐断他的脖颈。
挣扎间她手臂上珠串的金线断裂,颗颗莹润的玉珠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心弦也一并断裂,她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从来都没有。
绝望之时,施施垂泪侧目。
可晦暗处却突然裂出一道天光来,她看着长乐殿突然大开的门,眼眶中的水雾尽数化作泪珠坠了下来。
无数人扈从着那站在中央的男人,但施施眼里只看得见他一人。
柔和的月光落在李鄢冠玉般的脸庞上,他难得没有带面纱,那双色泽清浅到近乎妖异的眼瞳显露出来,似琉璃一般剔透明净,好像有着流云般的辉光在其中闪烁。
龙章凤姿,俊美昳丽。
拿世间一切美好的词句来形容眼前人都不为过,皇太孙李越以清隽姿容闻名朝野,但在雍王李鄢的面前就像生锈的铜器般黯淡庸俗。
他披着深色的大氅,仅有肩头和袖角有暗线纹绣的银龙。
李鄢只是静默地望来这个方向,榻上的李越便立刻狼狈地敛整衣衫,跪匐在他的跟前。
“七叔……”施施颤声唤道。
他看不见她的,她有些难过地想到。
世人皆知雍王李鄢十四岁扈从皇帝亲征,意外伤眼失明,自此便于皇位无缘,谢贵妃也因之失宠急促地病逝。
若非是到了绝路,谢家是不会放弃这支力量的。
但那时的谢家已然失势,前代卫国公身死后谢家一度飘摇、自身难保,更遑论再去插手宫中的事务,可这梁子就是这样结下了。
李鄢站在夜色里,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手杖上,如若自地府中走出的嗜血神明。
冷漠,持重,杀伐。
他缓步向她走来,这天下仿佛都不过是他踩在脚下的丹墀。
施施瑟缩在床榻间,突然才想起了害怕。
当李鄢在她面前站定时,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他却只是解下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
施施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裙还凌乱得异常,她的脸颊泛起薄红,淡淡的凛冽熏香萦绕在她的鼻间,将她整个人都被裹挟在温暖之中。
在为她系缨带时,他甚至没有碰到她分毫。
施施抬起头看向他,李鄢的面容沉静冷淡,但就是抚平了她心中积淤经久的不安与恐惧,大颗大颗的泪珠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七叔……”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小声地唤他。
李鄢任她逾越地抱住,良久等她哭够了才轻声问道:“叫什么”
“谢、谢清施。”施施嗓音沙哑,杏眸也哭得红肿。
她语无伦次地讲清楚自己的经历,最后才鼓起勇气迟疑地问道:“您……能帮帮我吗”
李鄢轻轻颔首,缓声说道:“可以。”
但还没来得及说更多,便有内侍匆匆过来报说军中有急信。
“送她过来。”李鄢没多言,只是向李越轻声道。
那冷漠的声音让李越感到彻骨的深寒,他毫不怀疑在方才李鄢听到施施说话时就生出了杀死他的念头。
便是常年混迹杀场的人也没有这般恐怖的气场,他强撑着才没有瘫软下来。
李鄢离开后跪匐在地上的李越才缓慢地直起身子,“都下去。”他将殿中的宫人尽数屏退。
他擦干额前的冷汗,面容阴郁扭曲,全然没有方才在李鄢面前时的谦卑忠实模样。
“我的好施施,你可真是有能耐。”他低下头细声道。
施施本能地意识到危险,这与她之前所经历的困境都不同,此前无论再如何李越都至少还有着冷静,但眼下他好似已经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