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70)+番外
年龄,身份,地位。没有一样是合适的。
他甚至还患有眼疾。
谢观昀越想越觉得不对,施施自小被养在深闺,又纯善娇柔,好端端的怎会与李鄢纠缠在一起她太乖顺怯弱,大抵就是被哄骗也不敢告知他。
纵使他对子女鲜少抱有关怀,看向李鄢的目光也越加不善起来。
“嗯。”李鄢神情冷淡,“现在不是不用唤了么”
他掀起眼皮,浅色的眼瞳向着谢观昀望来,那眸中凝着几分嘲意,如琉璃般美丽冰冷。
谢观昀宦海浮沉多年,越入不惑之年后第一次因如此简短的词句气血上涌,他厉声说道:“李鄢!”
因施文贞公与施家的事,他们早就争执过多次。
施文贞公是开国重臣,但因先帝猜忌惨遭灭门屠戮,男丁尽丧,仅余下谢贵妃一介孤女,为他平反即是否认先帝。
谢观昀觉得李鄢冒进,在这时将政局的水搅浑不是什么好主意,李鄢却觉得他顽固,做官做得久了连如何做人都不知晓。
为此谢观昀按捺已久,但甫一回朝还是让李鄢成了事。
他是孤行惯了的人,从不会在意旁人的心思与谋划,只要自己心中满意,连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李鄢微扬下颌,他平静地说道:“宰执思虑太多。”
“孤与谢姑娘并无逾矩之行。”他的手指摩挲着瓷杯上的纹路,“姑娘年幼失恃,又过着与失怙相差无几的生活,孤早应多看顾一二的。”
他没多看谢观昀一眼径自起身离开花厅。
那冷漠的神态竟是与谢观昀平日有些相似,至此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李鄢根本不是来与他商谈的,他是存心让他不快的。
谢观昀的神色有些阴沉,走出花厅后又撞见侍从急忙来问询:“大人,以后还须再遣人留意姑娘这边吗”
“不用。”他挥挥手,径自折了回去。
谢观昀蓦然想起临行前那日的事,施廷嘉都已经行过礼,李鄢却特地免了施施的礼,那时他便觉得有些怪异,只是并未多想。
现今想来,李鄢的心思简直昭然
他甚至连在他跟前掩饰一二都不肯。
施施是怎么想的呢她惧他厌他,碰了几次壁后也学会了隐匿思绪,若是他不逼问大抵一句实话也不肯说
情绪下来后谢观昀渐渐回想起她方才的神情,她颤抖地揽住李鄢,似将他视作洪水猛兽。
若真是被胁迫哄骗,眼中怎会有那样的信任与依赖
外人见了只怕还要以为李鄢才是她的父亲。
谢观昀阖上眼忆起多年前的旧事。
前代卫国公死后谢氏一度风雨飘摇,加之谢贵妃薨逝、雍王伤眼所有的重担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时他年轻风流,甚至带着几分浪子的纨绔,远非日后的漠然凉薄。
他毫不怀疑若是李鄢再年长些,应当也是那个形貌。
消沉数月后他行尸走肉般地承袭爵位,征伐柔然的战役胜利后财赋的困顿成为燃眉之急,他趁势疯狂展露自己的理财之能费心多年才渐渐在朝堂站稳。
长子年岁最大,已能理解他的不易,加之课业繁重一门心思扎在科考上
次女有生身母亲照拂,被娇宠得无法无天。
唯有嫡长女施施最可怜无助,简直不像是谢氏的姑娘。
某次宫宴谢观昀因微醺避酒离席时瞧见过她,几家贵女聚在一起,好奇地问询着彼此的小字,旁人都是花娇月柔,听闻她小字叫施施皆睁大了眼睛。
那时施施大抵才七八岁,她瞧不出别人眼底的轻视,耐着性子解释:“是旗帜飘动的意思。”
有人疑惑问她:“你大名也是这个吗”
施施点点头。
那人接着说道:“你父亲是怎样想的怎会取这样不像女儿家的名讳一点也不好听”
“啊……”施施有些愣怔。
她的杏眼圆圆的,像淋了雨的小猫般懵然氤氲着水意。
她合该愠怒的,但施施只是勉强地笑了一下。
谢观昀远远地看向她,心中莫名地闪过一阵悸痛。
他率先想到的不是上前安抚女儿,而是自己的权势还太弱,日后他势必要登上那一人之下的位子,他要让她成为这京城中最尊贵的姑娘,到那时他会让所有人都知晓,施施的小字是施文贞公施明柏亲自所取。
等她长大后,他会补偿她。
思及此谢观昀神情微动,他轻声问宫人:“她睡下了吗”
这本是他安插的人,但现今还是不是他的人就不好说了。
宫人点点头,额前冒着豆大的汗珠:“姑娘近日常被噩梦魇住,御医先前嘱咐奴不能多在夜间打扰姑娘。”
她像是怕他要强行将施施唤醒一般,在他们眼里他就是这样的人吗
谢观昀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离开许久殿中的宫人才长舒出一口气。
施施睡得不好,她一会儿梦见李鄢将她推给旁人,一会儿梦见谢观昀厉声指责她,但她还记得梦魇的最后仍是那陌生男人为她梳妆,他轻柔地为她涂上唇脂,浸着花香气息的口脂甜软,她故意嘟起朱唇引诱他来亲吻。
接下来那梦魇越来越乱,简直要泛起春意。
她的里衣被薄汗浸湿,清早起来后不得不先沐浴了一回。
施施倚靠在软榻上轻声问道:“昨夜的事如何了”
她的小脸苍白,就像朵坠了霜的花一样,让人想要怜惜呵护。
“姑娘莫要忧心,已经一切如常。”宫人轻声回道,“今日有骑术表演与马球赛,姑娘若是有兴致的话直接前去便是。”
施施眼神流转,眸中像是笼着一层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