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空(206)
穆酌白扑倒在林秋砚的身侧,她颤抖的手无处去放,生怕触疼了林秋砚的伤口,只好拨开了他面上的乱发,用袖子擦了擦那上面的血污。
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就像在稷下学院求学时,穆酌白躺在树下假寐,林秋砚也是这般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热汗,他沾沾自喜以为穆酌白不知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穆酌白摸索着握住了林秋砚的手,她明知道林秋砚听不见,依旧颤声说道:“秋砚,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再忍忍,一会便不痛了。”
段鸿轩见状,大喊道:“传医丞!”
穆酌白感受着林秋砚一点一点归于平静的脉搏,顿时觉得心痛如绞,发自内府的嘶吼从唇角溢了出来,平息过后却是惊惧万分的低泣声,“你……你别走。林秋砚,我错了,我知错了,我大错特错了。”
未进宫之时的穆酌白被林秋砚用惨状和鲜血给唤醒了,她依旧是西州那个跟在易先生身后要着习武、笑容纯真,面颊上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扬言要精忠报国的小姑娘。
不过随着林秋砚的离开,那个小姑娘也随着一起离开了,留下了只剩下一丝精气神的穆酌白,她的心血早就为大胤熬干了。
若是能在早些时候遇见该有多好,穆酌白想跟林秋砚去北凉看大雪纷飞。
第80章 博弈
◎自古黄昏多思愁,思国思家思故人◎
江衍收到消息已经是三日后了,付临一路策马往他回天琅的路上迎了过去,终于在即将抵达东岚境内遇到了江衍。
付临迅速下马朝着江衍快步走了过来,他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了一份绑着白色绒布的奏本。
江衍微微一愣,伸手接过了那封奏本抽开绒布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随后狠狠地一闭眼睛,强压了一番翻涌的心境才问道:“埋哪里了?”
付临双眸一红,哑声道:“没埋,陛下命人将他让乱葬岗了。”
江衍嘴唇微微蠕动了片刻,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说:“我敛,立碑。选一块好地方葬了吧。把梅姑他们调入楼台月,让他们保护穆酌白的安全。”
付临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少爷要保重身体。”
江衍说:“我知晓了,临叔您先回老宅吧,把这些事宜安排下去,然后等我的信。”
付临面露迟疑之色,随后长叹了一口气说:“平安回来。”
江衍点了点头,随后翻身上马与朝影疏一同往天琅城赶去,他进了天琅城便直奔了楼台月,此时已近黄昏,楼台月的侍女都在穆酌白的门外候着,没有一个敢进去。
昏黄的夕光映着檐牙上的浮雕,一切都恍惚的有些不真实。
江衍看了看朝影疏说:“没事,你在这里等我。”
朝影疏点了点头,用力地握了江衍的手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江衍伸手将朝影疏拥在了怀中,偏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好阿疏。”说完,他便转身进了楼台月。
黄昏的余晖穿过池水面上的苏式平桥,卷过廊庭的部分昏暗,留下半遮面的暗影,自古黄昏多思愁,思国思家思故人。
江衍停驻在了穆酌白的房前,问道:“这几日穆先生吃喝如何?”
侍女们先是给江衍问安,随后穆酌白的贴身侍女才上前说:“穆先生不吃不喝已经三日了,每日喝得都是阮上卿开的药。”
江衍记得那个侍女,他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她一个,“叫什么名字?”
侍女如实回道:“奴婢盏菊。”
江衍点了点头,“本王问你,穆先生的身体到底如何?”
盏菊低着头,突然小声哭了起来,她直接伏地跪在了江衍的脚边,祈求道:“请殿下劝劝先生吧,先生刚刚小产过,再这样下去性命堪忧啊。”
江衍的双眉皱的更厉害了,眉心的皮肤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深深地压了下去,形成一道不深也不浅的褶皱,“小产?孩子是段鸿轩的?”
盏菊摇了摇头说:“奴婢不知。”
江衍长叹了一口气,问道:“府上还有什么补品吗?”
盏菊说:“世子昨日送了一只老参过来,还有一些其他的……”
“用参汤煮粥,然后送过来。”说完,江衍便推门走了进去。
满屋子里全是凌乱的纸张,有墓志铭,有往生咒,穆酌白便在这一堆乱纸中的美人榻上沉沉地睡着,一只手搭在小腹上。四周的窗户全部用帘子遮着,一点光都无法透进来。
江衍迅速将门关好,从木施上取了一件长袍盖在了穆酌白的身上,随后他起身准备点灯。
穆酌白这时却醒了过来,她沉声道:“别点灯。”
“好,我不点。”说完,江衍搬了个凳子坐到了穆酌白身侧。
穆酌白将一张纸递给了江衍,“这是我刚写的,写来写去发觉也只有这个最合适。”
江衍接过才发现这是一篇墓志铭,他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折起来收好,“我知晓了,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去做,你只需要将身体养好。”
穆酌白说:“墓碑和墓室建的大一些,等我死了将我也葬进去。”
江衍一愣,扶额抹了一把脸,顺便抿去眼眶中的清泪,“听说你三日没吃了,我让厨房做了些东西。”
穆酌白摇了摇头,她起身坐到了桌前继续抄写着往生咒,“不用,我不需要。”
江衍听闻,神情颇为烦躁地说:“怎么不需要,你也不小了,能不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穆酌白头也不抬地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