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记事(129)
连莺却“啧”了一声,道:“你别傻了,她进阴者司这事是你能决定的吗?就算当初你放她逃了,还不是照样换别人给捉回来?”
说的没错,倒让冰流的胃口愈发差了。
连莺摆摆手,已是有些微醺的样子,摇摇晃晃,闭着眼睛说些胡话,“他日你飞黄腾达,想着将我们都救出这阴司地狱就好了。”
除却此刻,她们近来的沟通仅凭书信,还要小心谨慎,使用暗语尽可能简练地传递信息,是以连莺目前也并不清楚,冰流此刻究竟站在哪样一处悬崖边上。
但凭借直觉和多年默契,连莺也猜想,她大抵是要出去了。
“喂,你在想什么?”一阵没说话,连莺主动问道。
冰流如实回答:“你说曲韶现在在哪里?”
“吓,你怎想到她?”连莺做了个难看的表情,转而“她 听你之前说的,她现在应该是在和她的心上人双宿双飞 啊不对,是一家三口,幸福美满才是啊。”
“那是什么感觉?”
连莺骤然转过头来,鄙夷道:“我怎么知道?多少个水牢里泡烂的叛徒里才能出一个曲韶,让善心大发的您给放走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想都不该想,梦都不要梦。实在空虚,就去多追求一些露水姻缘便是了。”
冰流闻,直直向后仰倒在榻上,满眼生无可恋,“可我连一段露水姻缘都搞砸了。”
连莺也跟着她,隔着小几,一同仰面。
“莺姊,你有过吗?在岛上。”她轻声问道。
“当然。”连莺不假思索,随即给她报上一串或生或熟的名字。
怎么这么多人 冰流听得眉头直皱,“那你遇到麻烦该怎么办?”
连莺转头看向她,目光里突然满是怜爱。
这笨蛋,怎么事到如今,还什么都不懂呢?
连莺的手自小几下探了过来,摸到她的脸上,郑重其事地拍了两下。
“冰流妹妹,首先,我,和这岛上除了你和李藏之外的其他人,不会每晚都只找同一个人。”
冰流愣了愣,“什么?”
她只是霎时被这句话击中,无意识地出声。连莺却以为她想继续问下去,于是愈发嫌弃,“你连这都不懂?你们睡一晚是各自吃饱,睡一年?那该是两情相悦了吧?再这么下去,干脆搭伙过日子得了!”
冰流坐起身来,一瞬间头脑胀得发痛,“不是这样的。”
连莺扶着她的肩膀坐起来,在她耳边低语,“当然不是这样,你是有心上人的,待你出了岛,立时就能回到他身边,还想这些做什么呢?”
李藏同她,她同李藏,此时此刻她脑海里有个乱线团,她尝试将之解开,偏连莺又说话,将之搅得更乱。
连莺说,她与李藏那样根本算不上露水,转头又告诉她,她还有一位心上人,那她到底是在喜爱着谁?
真是可笑,她喜爱着谁,为什么需要自己从别人的话语中猜想?
右司副说,李藏爱她。可右司副又懂什么是爱么?
她觉得自己是懂得的,那么不如自己解答一下,你觉得李藏爱你吗?
想不明白,终究不如去问问本人。
可这样的问题,她不知道问出来和直接给他一刀,哪个会更难。
司首让她杀了李藏,却也没她规定该用什么手法呢
还有李藏的身世,他真的从来都没打算同她说说吧?
想得太远了,太跑题了。她不能再想了,她必须出岛了。
冰流挣扎着起身,头脑却越发昏沉,手脚愈发无力,终究倒了回去,一觉不起。
她回到金陵的那日,地上是一片雾霭沉沉。
再回来时,李衡已经不在双阙山上守陵,也不在先前那处简陋的临时藏身点。
珹王府中出去的人,如今已经悉数搬回了珹王府中。
冰流抬头去看,大门匾额上的陈旧裂痕、墙头瓦片间依旧生长着的杂草依旧在诉说着这座王府数年来的艰辛,但现在这里没有禁军森严守备,也已经不复昔日萧索寂寥了。
“世子妃,您回来了?”
她闻低头去看,方才唤她那人已经快速地跑了进去报信,很快,李衡便同雍叔先后来了。
在迈过王府大门门槛之前,李衡脚步匆忙,眺望着隔在门外那个单薄的侧影,满怀担忧与期盼。
但是在迈出门槛之后,侧影变成了近在咫尺的人,李衡反倒脚下有一些踯躅,手上有一些迟疑。
冰流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浅浅含笑,脸色却苍白得像一张极薄的纸。
他眉头紧皱,担心依旧未减。
之前阴者司来人漏夜“拜访”,他不是没办法将人拦下来,可冰流执意要独自回去一趟。
她那么坚定,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她的判断,放她走,但这却不妨碍他记下来夜不成寐的担心。
现在她回来了,带着笑望着他,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说不上来,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令他惊讶,她展开双臂,揽过了他的肩膀,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呼吸。
这个拥抱,怀着很深的想念,仿佛之前的数月间他们未曾见过,仿佛上一次还是要一直追溯到七年前,那么深的想念。
他愣了片刻,没来由地问道:“都结束了吗?”
“几乎,快了。”她的声音恢复了些,听得李衡稍稍安心。
他抬手在她背上,却摸到一柄冰冷坚硬的长剑。
“这是?”
“戚婆婆的好剑。她死了,便归我了。”冰流松开手来,语气如常,随后她又自背包中取出一瓷瓶,递到李衡手上,“这是阴者司针对迷津瘴研制的解药,但药效不稳定,你可以拿去再研究一下,看看是否可以给你父王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