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记事(149)
更何况,看她现在同那个小郎中没事采采药,救救仇人,不是过得挺惬意吗?
于是她不再说了。
但是她不去探讨曲韶的私隐,不代表曲韶也不探讨她的。
“你的信已经传出去好几天了吧?从金陵到这里的路途也没那么远啊,怎么那个珹王世子还不来接你?对啊,说起来,你不是都风光大嫁成了世子妃了吗?怎么还在为了天下苍生奔走啊?”
“ ”她还没有同曲韶解释,她已经不再同李衡一起,还是因为李藏。
总觉得曲韶会毫不留情嘲笑她的。
还是能瞒一日是一日吧,最好等到她能离开那日,干脆糊弄过去。于是她干脆学右司副,沉默以对,躺下睡觉,曲韶自觉没趣,也就离开了。
谁能想到,翌日清晨,冰流睁眼,就看到了不期相见的人。
他有些憔悴,想是连日奔波的缘故,无论是插科打诨还是专程气人时一贯闪闪亮的眼睛都黯淡了些。
“受伤了?”他开口,轻声关切。
但是冰流就很难领情,她整张脸都要皱到一起,翻过身去不想见他,惹得人一头雾水。
“怎么?我没惹着你吧?你脸抽筋了?”
冰流被烦得不行,才终于又翻过身来,一眼就瞧见不远处曲韶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于是愈发恼羞成怒,甩手摔开衣袖上压着的那只手。
糟糕,她忘记了自己刚恢复的伤,此时用力之下,手臂一阵酸痛。
脸皱得更难看了。
痛觉唤醒了更多的感触,她心有戚戚焉,想起了自己可是不久前刚从悬崖上跌落山谷,险些丧命的人,直到现在还要每天被针扎,被泡在药水里,很悲惨不是吗?
冰流很少会自怜,但是现在,氛围所感,她真情实感地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李藏也不说话,沉着气掀起她的衣袖,露出里面手臂上,连成一片的淤青。
她没有再抽出手臂来,只是将身子再次转向了墙壁,身子拧着,心里也扭着。她受过比这更重的伤,也到过比坠崖更危险的境地,说不上为什么,这次就是那么难过。
肩头被两根手指点了点,她听见他说:“会好起来的吧。”
李藏笑道:“你怎么这么走运啊?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没什么大事,还就落在神医的门前。”
“不过话说回来,那人到底算不算神医?”
冰流听了,闷声道:“大概,勉强算吧。”
“其实我也受伤了,在光州,销毁炸药的时候。”
她闻,才暂且放下了自己这点悲伤,试探地一点点再转过身来。
李藏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她撑起身子去看,唯见一点小小的红痕。
她无奈问道:“销毁炸药的时候,被虫子咬了?”
“是啊。”李藏点头。
冰流再次栽倒,心也跟着落了地。
南晋有六座城暂时安全了,可整个天下还笼在一团阴云中。
戚暗还不放冰流走,于是丹鼎山下终年无人的山谷中热闹起来,李藏到来的翌日,李衡、影卫小庄丝韧,大理寺的薛云直、钟意之一道前来。
李衡来的时候,脸色阴沉,近来有太多烂摊子要他收拾,以至于看到冰流受伤后已然无碍,他也只能点点头,便略过。
他的郁结不是没有原因。
“昨日屠阳城的上书递交到朝堂,说先前陛下准允修建的那条水渠即将竣工。”
“皇帝何时准允的他们修建水渠?”
“早在 早在端午之前。”李衡本想说婚礼,话到嘴边又打了转,终究换了个时间点。
李衡说罢,便又重重地叹气,下颌绷得很紧,他很愤怒,连带着散发出平时少见的气势。
从前五皇叔因为忌惮他和他的父亲,对他步步紧逼,无情打压,他都能忍下,自从他们叔侄关系缓和后,他亦是以礼敬之。可现在,他终于难掩对这位叔父的失望与愤慨。
若不是昨日屠阳城亲自送来的喜报,所有人都还被瞒在鼓里。
昨夜,李衡留在宫中,他没有做别的事,只是一直在逼问皇帝。
皇帝的态度很是闪躲,他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也知道自己曾经险些被屠阳城的那套东西迷惑,是一件愚蠢而羞耻的事情。
所以他不愿说,不肯在李衡面前失了颜面。他甚至还在为自己找借口。
“不论屠阳城旁的事如何,到底朕为他们修水渠,也算是件造福百姓的好事吧 ”
“当初那个乌满说的话,屠阳城主都照做兑现,没有动用朝廷的人力与银钱,一应成本都由屠阳城自行承担,哪怕是现在让朕看来,也没有什么坏处吗 ”
哪有这样平白无故的好事?李衡简直要气绝。
断断续续地问了一夜,他才大致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这便是当初乌满与王虎串通蛊惑皇帝时,皇帝自以为的一桩举手之劳,自以为向屠阳城洒出的一点甜头,由于在皇帝本人心中这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哪怕他后来清醒,也不曾提起,直到现在。
薛云直也是一脑门官司的模样,“现在,我们必须要搞清楚,屠阳城主张修这条水渠,除了缓解城内干旱,究竟还有没有旁的目的。”
“当然有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找,是谁在说话。
冰流的眼神越过客厅,望到了那个始终对窗而坐,不不语的女人。
“修建水渠是假,借此机会以巨量炸药使堑江改道,到时候整个天下的格局都会改变,或许一半化作泽国,或许一半寸草不生,要死很多人,或许是所有人。这才是聂禛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