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记事(23)
那鞋子上的金线如此细密,不知费了多少工匠的心血织就了彩云南飞的纹样,虽只是空空摆在那,也可令人想象穿着此鞋的女子定然天真烂漫,贵气逼人。
只是出现在这座杀人塔中,再华丽的鞋子,仔细看来都有些渗人。
眼前的一切和方才那要将人碾成肉酱的石壁一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冰流忽然灵机一动,猜到了改造此塔的人的路数,“这香气不寻常,恐怕是迷香。”
二人觉之有理,纷纷取出一粒放毒药丸服下,又用黑布遮住了口鼻。
曲韶又拽着她去了那雕梁画栋之下,只见那贵妃椅上飘着一片浣花笺。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忽然有窸窣的声音,她们转过头去看,原来拿起这张浣花笺便是触动了机关,那双金缕鞋就这么凭空动了起来,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仿佛真的有人在穿着这双鞋步行一般。
可若在灯下仔细一看便知,那鞋是被上方极细的丝线所牵,才会动得起来。
她们都在压抑呼吸的频率,避免说话动气,此时只是相视一眼,都明白了这一场戏的用意。
这是在复刻小祝后与姐夫偷情的刺激场面。
若小祝后尚存有一丝歉疚,配合吸入了致幻的迷药,再加上目睹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恐怕会当场吓疯吧。
可惜来的终究不是小祝后,是她们两个与这金缕鞋毫不相干的人。
只见那双金缕鞋如同一个含羞的少女,缓步踱着,先是绕着画堂走了一圈,随后竟然幽幽步上石阶,向第七层去了。
一阵阴风吹过,窗上挂着的铜铃叮当响起,满屋的馨香气味也被吹散了些。
冰流道:“这层没有别的什么了,她是想让我们跟着那双鞋上去。”
曲韶亦点点头,她也并未被那丝线牵引的雕虫小技所惑,但她是真的难以想象,这样风格迥异的密室与机关,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跟上冰流的脚步,低声问道:“你觉不觉得,这塔中有一些机关,有似曾相识之感?”
冰流只是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就是洛神山上那座古塔啊!”曲韶见她还无反应,干脆又推了她道,“你不会连自己怎么成为密使都忘了吧?你那阵是不是李藏守塔?”
冰流干咳了一声,实在不想让曲韶再在这个话题上进行探究,于是勉为其难,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吗?”
“我 当然不是啊,是你们白阁主呢。”
“这样啊,那你跟李藏 ”
“之前做暗探时的事了,那时 ”
冰流又有些后悔,自己何必挑起她的话来,于是干脆堵住她的嘴,“迷香没有散尽,还是少说话罢。”
曲韶眯起眼睛盯着她片刻,轻哼了一声,才有跟随她上台阶。
最后一层了,她们躲过了许多次死劫,此时心里倒松快些了,但依旧不敢全然松懈。
第七层的装饰风格与第六层大致相同,也很容易猜出慈惠皇后的用意。
上一层是小祝后与灵帝初偷情之时,这一层便是大祝后的人生终点,亦是小祝后的人生新篇章了。
“柔仪殿”中,愁云惨雾,层层叠叠的帐幔来回飘动,仿佛是腐朽之人孱弱的呼吸。
她们用手中的兵器掀起一层又一层的帐幔,直至来到了那位皇后临终的寝榻前,最后一层纱帐,无人挑起。
那两片帐中间的缝隙中,伸出一只手臂。
那手臂骇人得很,惨白、皮肤干枯、筋肉嶙峋、青筋暴起,指甲都是青黑色的,那姿势仿佛在想抓住什么。
冰流忽然又想起了外面那座石像的恶鬼面孔,忽然觉得这才是与那面孔相配的手,她不禁问道:“祝皇后究竟是因什么病而死的?”
曲韶摇头,“不知道,暗档中也没有写,而且当年所有的宫廷医案都遗失了,难道其中有蹊跷?”
或许这只手和外面的恶鬼像都是慈惠心中的恨夸张出的具象,可若不是,那很有可能慈惠并不是病死,而是死于非命。
是毒药吗?指甲发青确似中毒的症状,可冰流并不知哪一种毒药会将人的皮肤面容都改变成那样。
若真是一种奇毒,倒是可以解释,为何她被丈夫妹妹背叛产生的痛会燃烧成如此夸张的滔天巨恨了
曲韶又捅了捅冰流,“你看那边。”
她所指的那边,是皇后的梳妆台。高阔的铜镜之下,台面之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宝匣。
事已至此,没有时间再猜谜了,她们上前,直接揭开了匣子,霎时便被数点荧光晃了眼。
“这是 ”
“赤金打造,镶嵌了数颗会发光的宝石,是那顶凤冠?!”
难道 这最后一层,已经没有试炼,只剩她们取走凤冠的结局?
不,慈惠皇后不会这般好心,她的那段手臂也不是白白露在那里的。
她握住了曲韶探出的手腕,“不会这么简单的。”
上一层的装神弄鬼恐怕会吓坏小祝后,却对她们两个盗贼没什么效用。
这一层的凤冠对她们的诱惑就太大了。
她们必须重新站到小祝后的角度看待这一切。
“很显然,大祝后是让她在姐姐和凤冠中做选择。”
曲韶却道:“小祝后也许会选她姐姐,但我必须选凤冠呀!”
“等等!”
冰流知曲韶急需这顶凤冠来换得自由,却不得不再次阻拦。
她自“柔仪殿”的月白帐幔上割下一方纱,小心地用那片纱布探进了宝匣中,蹭了蹭凤冠上的宝石。
再取出来时,纱布上也沾上了些许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