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窈窕(178)
清晨的朱雀大街上没什么行人,马车平缓行驶着,往出拐进了主街后,迎头就跟对面的一架马车脸对脸撞上了。
那马车看着朴素低调,颜色也很是清雅,看着像是个文官的座驾。
无乩馆的官旗,向来都是旁人主动避让,出行从无让骁骑大将军让路一说,是以车夫也没准备变道,结果对面那厮却也不知是哪来的一个不长眼的,竟是也在那等着不动弹。
“骁骑大将军车架,闲杂人等,速速离开。”车头护卫高声报了家门,眼睛往对方坠旗上瞧了一眼,是清风府薛氏。
对面的小厮将车帘掀开,里面的薛霁初姿态雅正,不卑不亢淡声道:“这街角平直,分明是我的车架先压一头,大路朝天,即便是骁骑大将军出行,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车里的赫连煜和秦乐窈都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了,赫连煜从来便不是个好脾气的主,一脚踢开了车门,视线在看见对方样貌的时候就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口气轻快又嘲讽:“哟,我当是谁。”
那打开的车门足以让薛霁初看见里面的秦乐窈。
她穿着一身上好的绫罗裙,发间斜插着珠钗,容貌秀丽,气色红润,与当初那风雪中辛苦奔忙的模样,判若两人。
薛霁初淡漠地收回目光,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对赫连煜道:“下官不才,与将军同行了一条路,但不比将军新婚休沐,下官还要赶着上朝,烦请将军让一让。”
赫连煜一口气提上来正要与他为难,被后面秦乐窈劝了一声:“诶、”
她欲言又止,似是也并未想好说辞。
前面那高大的男人却真就因为她的这一声而停下了,赫连煜回头扫了眼,又再转回来故意挽着唇角盯着对面的薛霁初,很给面子地吩咐道:“听夫人的,让道。”
车夫:“是。”
两架马车又再缓缓交错,分道擦肩而过。
赫连煜翘着的唇角还未压下,显然心情不错,一条粗重的胳膊往她肩上一环,故意问她:“你说他是不是故意一大清早堵我来的。”
秦乐窈斜斜看了他一眼,“薛公子不像故意的,你比较像。”
她说的是刚才刻意的那一声抬高语调的夫人。
赫连煜顽劣地又再咧开唇角笑了一声,坦荡承认。
威北王府的内里陈设带着浓厚的北疆气息,正门处挂着一副硕大兽皮,组成了一只灵巧跳动的九尾狐狸,绣艺巧夺天工,看不出丝毫拼接的痕迹。
明淳王妃畏寒,屋里的炭盆烧得旺,把赫连岐热得穿上了春日的薄衫,她凑近抵了下丈夫的胳膊道:“看,你儿子带着美人媳妇回来了。”
明淳王妃这个口癖说了二十几年,赫连岐起先还会纠正也是她的儿子,后来时间久了也习惯了。
秦乐窈被赫连煜牵着手一路带进来,赶着快进主屋的时候她小小挣扎了一把想自己走,但没能挣脱。
赫连煜冲她皱眉,秦乐窈也冲他皱眉,两人就这么眉眼交流了一轮,也出奇的能看懂对方眼里的意思。
‘你干嘛?’
‘松开我自己走。’
‘别在长辈面前闹笑话。’
‘你松开。’
‘不松。’
最后还是赫连煜的力气大,成功把人拽进了屋里,一掀衣摆往下一跪,“父王,母妃,儿子新婚,带着媳妇儿来敬茶了。”
秦乐窈知道该她说话了,但那两个称呼实在烫嘴,她哽了半天都哽不出来。
好在上面坐着的威北王夫妇俩也没有苛责催促些什么。
明淳王妃那日在庆功宴上就看出来这姑娘的神情不太像是两情相悦了,当天晚上还跟赫连岐打趣过,说你儿子好像是在逼婚。
赫连岐道:“逼婚不至于,多少有些勉强倒是真的。但就咱儿子之前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还真不好说是谁拿捏谁,总之那姑娘秉性是好的就行了,若不是告状告到跟前来,咱们也不好多干预,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一家三口都这么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秦乐窈顶着三道目光,拖是不可能拖过去的了。
“……父……”
秦乐窈顿了半晌,俯身往地上叩拜下去:“王爷,王妃。”
赫连煜:“……”
“你、”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又憋闷又委屈,还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伸手就想把她拽起来:“不算,你给我重来。”
“诶,无妨。”赫连岐阻止了儿子的莽撞,给他递了个眼神,招手示意旁边的侍女给他们递茶。
秦乐窈接过茶盏,垂眸递了上去:“王妃。”
明淳王妃接过后饮了一口,嗓音温婉优雅道:“你叫乐窈,是吗。”
秦乐窈始终记着规矩,不去直视贵人眼睛,答:“是。”
明淳王妃:“抬起头来我看看,咱们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般拘礼,你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公婆长什么样子吧。”
她都这般说了,秦乐窈便抬了头,方才接茶的那一双十指纤柔莹润,她知道明淳王妃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但现在真正这般近距离地瞧见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室公主,秦乐窈还是觉得此前听来的那些用来形容她貌美的词,都太俗了些。
她身上的这份雍容典雅,是秦乐窈生平所见之极,温柔美好,神圣高洁。
两个女人对视良久,沉浸在对方的美貌中,最后还是明淳王妃先笑着开了口:“我们养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是个什么野马脾气,乐窈你多担待些,若是他日后欺负了你什么,只管来找我们给你做主。”
明淳王妃将茶盏放到了旁边,朝她伸手示意,秦乐窈下意识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