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肖想当王妃(22)
周溪浅马骑得还不算熟练,凌晋放缓速度,牵过周溪浅的缰绳,与之并辔,“已入徐州,不准再唤殿下,”想了想,又补了句,“凌晋也不行。”
周溪浅不用策马,人跟着放松下来,好奇道:“那我叫你什么?”
“表哥。”
周溪浅扁扁嘴,“还有别的吗?”
“没有。”
周溪浅张了张口,“……我叫不出口。”
凌晋看他一眼,“那就尽快适应。”
周溪浅趴下身子觑他神色,“要不……晋哥?”
凌晋一扬缰绳,策着二马快行了几步,“随你。”
这里与江南的富庶有天壤之别。此地曾被胡人践踏五十余载,至今元气未复。大片的良田长满荒草,鳞次栉比的村庄,尽数变成了断壁颓垣。
两人行了一日,别说庄户,连个行人都没遇见。周溪浅看着时不时惊起的乌鸦,心里有些发毛,“凌……晋哥,这里为什么这么荒凉?”
凌晋声音淡淡,“胡人铁骑所过之处,自然如此。”
周溪浅想到方才路过的荒废村庄,“村子里的人呢?”
“杀了,或被迁徙到别处,胡人畏惧汉人势重,一旦占领,要么举城迁徙,要么干脆屠戮殆尽。你是不是没看到尸体?因为胡人往往每屠一地,都会专留两个汉人,令他们收尸。他们自己很清楚,尸露于野,会有瘟疫。”
周溪浅活活打了个寒噤。
凌晋看向远方的寒鸦,“据前朝记载,徐州富庶,有人口七十万,但五年前回归我朝时,只剩下了十万。”
余下的六十万去了哪里?他们是被迁徙到别处,开启了新生活?还是活活埋葬在这片黄土之中?
周溪浅陷入长久的沉默。
两人一直到傍晚,才见到一处村庄。
村庄飘着炊烟,还未进村,便听到了犬吠之声,周溪浅露出喜色,凌晋对周溪浅道:“今夜在此留宿。”
周溪浅大腿已被马匹磨得生疼,腰也又酸又累,听到凌晋这话,连忙点点头。
第18章
两人来到一户正冒炊烟的人家,凌晋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妇人。
妇人神情警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二人。但当凌晋说出自己是徐州刺史远亲时,妇人立马换了个脸色,她连忙打开大门,笑道:“原来两位公子是刺史远亲,快请进。”
周溪浅在凌晋的搀扶下滑下马来,与凌晋一道走进院中。茅檐低小,院也不大,两个小儿正蹲在地上捉弄鸡雏。
男主人闻声从屋内迎出,紧跟着还有一个十二三的少年。
凌晋打量着这家人,人丁兴旺,家禽十数,这是这片贫瘠土地少见的安宁之家。
事出反常必有异,凌晋看向周溪浅,欲示意他情况有异,周溪浅却已然凑到两个儿童身后,与他们一道看起了滚圆的鸡雏。
凌晋收回视线,对男主人道:“我们是投奔刺史大人而来,路过此地,叨扰了。”
男主人一叠声道:“应该的,应该的。”他扭头嘱咐稚童杀鸡,把凌晋迎进屋内。
凌晋将周溪浅招呼进屋,与凌晋一并道谢,男主人浑不在意,只叫他们俩别嫌粗鄙。
不多时,肉糜、鸡汤被端上案,男主人甚至开了一坛浊酒,给凌晋与周溪浅满满倒了两碗。
酒乃余粮所制,对江南百姓尚且珍贵,何况此地。凌晋挡住男主人倒酒的手,沉声道:“无功不受禄。”
男主人放下酒坛,叹了口气,“大人莫怪,小人确实有事相求。”
凌晋收回手,“兄台请讲。”
男主人跟妇人对视一眼,叹道:“两人大人既是李大人的亲眷,可否为我家大儿捎句话?”
“您家大儿?”
妇人抢先道:“正是正是!我家老大在白梨坞李大人麾下,他左额有一个巴掌大的枫叶胎记,很好认,两人大人要是见到他,替他给我们带个平安,跟他说,你幺弟业已四岁,一切都好。”
凌晋眉目一动,问道:“令郎四年未归家?”
妇人方要说话,被男主人瞪了一眼,妇人道:“他二人是刺史大人亲眷,有什么说不得的!”她看向凌晋,“进了白梨坞,慢说四年,此生都不能再见了。”
凌晋攒起眉,“我瞧兄台家境殷实,为何要让令郎充军?”
言罢,不仅妇人,连男主人也重重叹了口气,他道:“我们之所以能吃口饱饭,全赖大儿,李大人宅心仁厚,凡主动充军者,可免五成课税,且白梨坞城高壁厚,若胡人来犯,也能保他性命,纵终生不见,又有何妨?”
“五成课税?”凌晋淡淡一笑,“刺史大人好慷慨。我与表弟一路行来,唯见你们村有炊烟,可是你们村家家充了军?”
男主人点头道:“四年前刺史大人前来征兵,我们村凡能出男丁者,尽出了,李大人为我们免去五成课税,又为我们把胡人抵挡在外,我们才终于能过上安稳日子。”
凌晋点头道:“好,若遇令郎,自当带信。”
妇人眼中含泪,与男主人一起起身作揖,“有劳公子了!”
凌晋起身相扶,“理应如此。”
是夜,主家夫妇为凌晋二人匀出一间房,周溪浅爬上榻,嘶嘶地小声抽气。
凌晋在收拾两人的行礼,听见抽气声,回头看了周溪浅一眼。
周溪浅倒在榻上,喃喃道:“凌……晋哥,白梨坞离这里这么近,为什么充了军,就一生不能回来呢?”
“因为他们充的不是刺史官兵,而是李廷自己的私军。”
“私军?”
“嗯,私军比卖身的奴仆更甚,乃户籍上的死人,凡进去,便是李廷私产,终生不能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