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有酒家(179)
丁月梅摇了摇头说:“干闺女而已,而且婉儿这么小,知道什么?你看阿秀不是也被放回来了吗?我担心的是相公他们,还在西北打仗呢,这要是回来,会不会也被抓进去啊?”
三人皆是沉默,这正是临安百姓所担心的。
夜入三更,肖克岚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北屋还亮着灯。小解完上北屋里看,孙秀娥在油灯下扒着算盘。
“还没睡?在算账啊?”
孙秀娥头也不抬地说道:“是啊,三四个月的帐,哪里这么快算完?你也不来帮我,知道我写字慢。”
肖克岚今晚从祠堂巷回来都没上北屋来,他以为孙秀娥也洗洗早点睡了,并不知道。
赶紧也坐下来:“是为夫的不是,来笔给我,我来记。”
孙秀娥却手握着笔,抬头看了他一眼:“算了,反正没剩多少,还是我自己来,你回去看你的书。”
肖克岚:“书我等会儿再看,娘子每日操劳,白天祠堂巷那边好几个孩子要照料,我帮你快些弄完,你才能早点休息。”
有了肖克岚帮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账都算完了。
孙秀娥看着账本和钱匣子里的银子,撇嘴叹气道:“以前三个月下来,咱们还能存个一二十两,这几个月不但一文钱没存上,以前老本还吃了些。照这么下去,难道要坐吃山空了?”
这几个月开销确实大了,以前肖宴他们没出征的时候,三郎还没出生,他们家挣得银子勉强能够用。自打三郎出生后,孙秀娥从丁月梅的月子里就帮衬着,一家子的菜都是从酒馆后厨里拿的。
如今王婉儿出生了,吃奶和吃药的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而她因为白天里要帮着带孩子,酒馆隔三差五去一回,厨房没有她掌勺,比以往少了好些客人,还同样要给赵娘子涨工钱。
肖克岚:“要不你还是回酒馆去?雇一个人来照顾婉儿。”
孙秀娥想了下,觉着不妥:“那丫头体质弱,南秋拿她当个宝贝似的,我们她是信得过,让别人来照顾婉儿,不知她放不放心。”
“这有何不放心的,侄媳妇就在跟前,难道还怕照顾不好婉儿?”
经肖克岚这一说,孙秀娥顿时茅塞顿开,打算明日就寻合适的人照顾婉儿。赶紧收拾账本和钱匣子,“是得雇一个人帮月梅,我才能接着回酒馆做生意。”
翌日,一家三口出门来。
孙锦语上学堂,孙秀娥和肖克岚往祠堂巷去。
才走出家门,听到左邻右舍几家几户传来哀嚎声。
过路即便是没哭的人,也是面色凝重,苦着脸叹息。
肖克岚向邻居大爷询问得知,今早衙门贴出来的榜文,西征的三万将士全军覆没。
听到这消息,肖克岚大脑一片空白,一脸不可置信。
孙秀娥也不信,再找了一个人问,还是同样的回答。
听到这整个巷子的哭嚎声,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夫妇俩赶紧来到祠堂巷,还没走进肖家院子,听到丁月梅悲痛的哭声。
进来看到丁月梅瘫坐在地上,眼泪水布满整个大脸盘,怀里还抱着三郎,大郎和虎子也身旁,母子四人齐声恸哭。
肖克岚安抚着大郎和虎子,孙秀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丁月梅扶到椅子上。
看到这样的场面,肖克岚感觉天都塌了。
尽管肖宴这小子爱惹是生非,不过有他在,这一家子至少饿不着肚子,在外头不会受人欺负,妻儿有得依靠。往后丁月梅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要怎么活?
安慰了半晌,大伙儿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
丁月梅坐在椅子上无声地抽泣着,双目呆滞无神。
孙秀娥把三郎抱给肖克岚:“你在这看着,我去看看南秋。”
隔壁,杜南秋抱着饿哭的王婉儿在屋里转悠,怎么也哄不好。
她还以为是孩子知道爹爹不在了伤心得哭,自己也鼻子一酸跟着哭起来。
“南秋……”
听见王婉儿的哭声,孙秀娥赶紧心疼地抱过来。
杜南秋抽泣着说:“秀娥姐,婉儿要怎么办啊?她还那么小,娘没有了,爹也没了,她以后该怎么办啊?”
孙秀娥哄了哄王婉儿,根本哄不住,问道:“婉儿今早上吃了吗?”
杜南秋摇了摇头。
“嘿?不是说好了每日卯时要给婉儿喂一次奶的吗?”
杜南秋哽咽着回道:“今早上还没来。”
乳母给王婉儿喂了四个月的奶了,每天都来得很准时,眼下已经辰时两刻,还没见人影。
又等了半个时辰,依旧没等来乳母。
孙秀娥把孩子抱给杜南秋,“我上她家看看去,别着急。”
出门来到肖家,一进院子又听到堂屋上的哭声。
大郎和虎子扑在娘亲怀里,丁月梅一手抱一个哭着:“你们这死鬼老爹,叫了他别去别去,偏要去!就这么狠心丢下我们娘儿几个不管了!”
旁边坐着的肖克岚,静静地抱着三郎一动不动,脑袋下垂着。孙秀娥上前弯下腰一看,两行清泪挂在脸庞,嘴角微微抽搐着。
肖克岚不明白,出去活蹦乱跳的两个人,这才一年,怎么就没了?
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孙秀娥的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跟着伤心了会儿,孙秀娥擦干眼泪出门去找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