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有酒家(196)
京城。
贡院里憋了九天,花岱延三场考试下来,交上去的卷纸寥寥几行字。
大门外的同窗已经在讨论这次的试题,见他这么迟才出来,几步迎上去。
“载明兄,这回考得怎么样啊?”
“诶?你这眼皮子底下怎么黑黑的?是不是提起笔来收不住手了?”
“这脸色怎么这么差?身子不舒服啊?”
这几日在里边,花岱延字没写几个,觉也没睡好,脑子里全是想着肖宴和王文瀚是否真的战死了?
花岱延轻强颜欢笑,摇了摇头:“这题……太难。有时想闭目歇息,可隔壁号舍不知是哪位仁兄,那鼾声如雷。”
初八那日,刚进入自己的号舍,随后有一位瞧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看他走路有些不稳,路过时空气里都带着一丝酒气。而后的这几天里,只要花岱延没走神,都能听见隔壁的鼾声。感叹此人眠食好的同时,也大低能猜测到他应该也没写多少字。
说完无意地回望了一眼贡院大门,恰巧看到那人伸着懒腰走出来。
“就是他,考试跟玩儿似的。”
众人都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以为同窗认此人来,“这个人考试前几天我还在藏春楼见过他,喝得酩酊大醉的,听人家说跟陈南王府沾着亲,但看这副德行怎么也不像啊。”
大伙儿都说要上酒馆喝几杯松快松快,花岱延婉拒道:“你们去吧,我这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找个地儿清净会儿。”
他知道吃过饭,下午还要去拜会广林王府家的公子,来之前他们几个说好的一起,但眼下的花岱延对此没有丝毫兴趣。
独自回到客栈,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肖宴和王文瀚。
出来想寻个消遣的地儿,之前来京,通常都会上流仙台听几曲,这是京城最好的乐馆。
流仙台里最好的乐伎当属柳青娘,虽说已近暮春之年,听客门依旧挤满门庭。柳青娘精通音律,吹拉弹唱无所不精,其中以琵琶最为出名。之前花岱延帮杜南秋求琴谱,便是花重金从这柳青娘手里买来的。
等到了流仙台,门口小哥说今日被已经被人包场,他只好出来。
沿着平乐坊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妙音楼,虽然里边姑娘们的曲艺不如流仙台,不过还能凑合凑合听。
今日满城都是来自武朝各地的举子,花岱延回了一趟客栈,出来晚了些,包厢没了,只能二楼看台上坐着听下面台上的曲子。
他还想找个包厢听会儿曲,看看能否入眠,正犹豫中,二楼看台的桌子也陆陆续续有人坐下,赶紧也找了也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来。
等伙计把茶和点心都端上来,花岱延看了一眼大厅和二楼的桌子,全都坐满了,他要是再晚到一步,恐怕连大门都进不来。
粗略扫了一眼在座的人,看上去都是才从贡院里出来的,还在谈论着今年的试题。
花岱延庆幸自己挑了这个角落位置,后方是过道,不过再往里边就是墙了,也没什么人路过。另一头是一根圆柱,这样把旁边的桌子隔得远一些,不至于太受旁人打扰。
两首曲子听完,感觉寡淡无味,花岱延困意来袭,忽然感觉有人走近来。
“这位兄台,素昧平生,但楼中已无空位,可否容在下同桌听曲。”
花岱延恍惚地抬起头来。
这不就是贡院号舍里打了几天呼噜那小子吗?
看男子满眼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花岱延不忍拒绝,稍愣了下微笑道:“公子请便。”
花岱延冥神听曲,耳畔还交杂着一旁男子窸窸窣窣嗑瓜子剥花生的声音,正昏昏欲睡时,一曲毕,一阵响亮的掌声响起,花岱延吓得身子一抖,顿然清醒了不少。
一看男子拍着巴掌叫号,那掌声震耳欲聋。
果然是这几日睡饱了的,这精气神仿佛跟他在贡院时截然不同。
花岱延喝了一口茶,吃了块桂花糕,楼下的曲子倒是平平曲奇,同桌的男子巴掌声倒是挺响亮,仿佛每到高潮或是一曲弹完的时候,他都会给台上的人喝彩。
一次又一次地在男子的巴掌声惊醒过来,两刻钟的功夫,花岱延睡意全无。
抬手按了按眉心,暗暗舒了一口气,男子转过头来恭敬问道:“我是不是扰到兄台听曲了?”
花岱延浅浅一笑:“无碍。”
他醒了醒神,再拿起一块芝麻饼。
旁边男子的花生瓜子吃完了,正在一盘子壳里翻找还有无漏网之鱼,翻了翻没找到。
花岱延听见声音无意地朝旁边看了一眼,恰恰看到男子眼巴巴地看着花岱延的点心盘子,还朝他看了一眼。
气氛瞬间凝固住,花岱延迟疑了一瞬,把几个点心盘子往中间推了推:“请吧。”
男子喜笑颜开地道了一声谢,不客气地拿起点心吃。
想起考场上外帘官几次路过隔壁号舍,目光异样,仿佛同样被那呼噜声震惊到,花岱延不禁对这白面书生感到好奇。
“这曲子倒是挺合公子的意。”
男子侧过脸点头回应,还不忘给台上的人喝彩鼓掌。
“曲子弹完鼓掌,这是对台上人的尊重。我十二三岁起就听曲听书,平乐坊这条街,每家我都熟得很。哪里姑娘最俊,哪家姑娘筝弹得好,哪位姑娘嗓音最是动听,这些我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