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有酒家(261)
四月初六,打从天亮起,文溪县官舍里里外外都开始热闹起来。
县城里也有看热闹的,文溪城不大,主街由西向东,一刻钟不到的功夫便能走完。
听闻许家昨夜就到了,车马停在城外。花岱延和肖大郎一早出来与许家人会面,算着吉时快到了,送聘的队伍才缓缓入城。
许家老夫妇和许大爷、许三爷都来了,陶氏坐在马车内,轻轻挑帘看向外头的街道,眼里露出一丝鄙夷。
放下帘子小声喃喃道:“这什么破地方?还以为是在临安城里,没想到就是这么巴掌大的小县城,早知道不来了。”
副座上坐着一位五旬妇人,也小声附说道:“临安好歹也是浙江的府城,怎么底下还有这么穷辟的地方?瞧这大街上,都没几家铺子。”
话还没说几句,马车就缓缓停下了,妇人透过车帘子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夫人,好像到了。”
孙秀娥今日也换上了最好的一身行头,从早上这锻料衣裳上身,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大袖子碍手碍脚的。
吉时到了,许家人浩浩荡荡地跨入官舍大门。
孙秀娥不仅把东西两院修缮了一番,整个官舍那些朽木都拆了,还刷上桐油。
肖克岚和孙秀娥早在堂屋上翘首以盼,尤其是孙秀娥,心里怦怦直跳。
许家四口和媒婆进到堂屋来,呈上卜婚的吉兆书,还有聘礼单子。
两家的婚事,肖克岚和许四海早就书信中拍定,这些不过是走走过场。过完了大礼,众人开始入席。
……
是夜,除了许家的人,还有丁月梅母子几个,其他的宾客都走了。花岱延惦记媳妇,也是连夜回苏州。
孙秀娥沐浴后,倒在床上直唤腰酸胳膊疼。
这半个月来都在为喜宴做准备,之前还不觉得,今日喜宴一过,感觉整个人骨头都快散了。
肖克岚盘腿坐在床上,轻轻地给她揉背,“娘子辛苦了,为夫给你揉一揉。”
孙秀娥闻言把枕头拖过来,垫在脖子下,“那你好好揉……你说我是不是老了?之前酒馆每天都那么忙,也不觉得这么累。难不成这半年里,人就懒了?”
“之前没考中时,你唠叨多少年?问何时能让你享享清福。这会儿不再搭理酒馆了,你怎么还说这是犯懒呢?”
孙秀娥不由地笑了笑,转过身来说道:“今儿见这许夫人,大抵是头回见,人倒是知礼数的的。但也太爱显摆,四五十的人了,满头珠钗。脖子上还带着一串玛瑙和一串珍珠链子,那两串珠子恐怕也有一两斤沉,她也不嫌重。下午跟几位官眷打叶子牌,就听到说她娘家哪里新开了家铺子,又收了多少亩的茶山。”
肖克岚也不以为然笑了笑:“她娘家财大气粗,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养成这般性子也不足为奇,只要将来不亏待锦语,你何必在意这些?”
孙秀娥:“我在意什么?她显摆她的,以后天高地远,指不定下回何时再见。就是……她穿金戴银的进来,我觉得我花这么多钱修缮都白花了。”
东苑主屋内,许四海正在泡脚,陶氏在清点今下午打叶子牌赢的钱。
一共四两半,虽然还抵她打赏下人的多,但打叶子牌赢得的快感,可是银子不能估量的。银子收好坐上床,陶氏看着小小的屋子叹息道:“看看你给阿远找的什么岳家?就没听说在官舍里摆酒的,他们自己没宅子吗?”
许四海:“人家宅子在临安府城里,一家子搬来文溪,就住在官舍里,总不能为了接待咱们这几日,又搬回去吧?”
“你不是说肖克岚皇宫王府里都有人?为何还是个小小县丞?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给儿子找个富商家的女儿,咱们送聘也不至于住这么寒酸。”
许四海清了清嗓子,正言道:“真是妇人之见,二甲五十名后就很难得到官职,我是因为本来就为官十几年。肖克岚若没有京城里的人脉,别说留在江南,边境偏远之地也不一定能有他的位置。他夫人也做了多年的生意,难道在这小小县城里制所宅子还不容易?文溪处在海宁和平溪的交界地,底下乡镇不多,依我看过不了几年,要么归去海宁,要么划给平溪。肖克岚许是得了上头人的暗示,知道在这里待不长久,何必要在这里制宅子?当初我可是亲眼看到他进出陈南王府的。还有今日的喜宴,就早上出城来迎我们的那人,二甲十七名,直接做了苏州府的通判。在此之前,还是江南一带小有名气的书画名家。今日的喜宴上,临安府和周围几个州县的官员都有,咱这亲家将来的仕途不容小觑。”
说了这么多,陶氏是没怎么听进去,她不懂官场的条条道道,只记得今下午的叶子牌哪局哪局打得好。
原本肖克岚想留许家人多玩几日,但文溪县城确实没什么好玩的,陶氏也早就想回去了。
把客都送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还有个肖大郎,孙锦语也松快许多。
这几天在未来公婆面前,做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就怕出点差错给爹娘丢脸。她躺在床榻上,舒心地翻了几个滚。
这时候,孙秀娥拿着聘礼单子、算盘和账本来找她了。
“快起来起来,看看你们聘礼,自己好好盘一盘。”